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陛下傳詔//

  沈昭熙知道,舒淺鈺並不討厭這位年輕有為的少鏢頭。


  ——她會答應嫁給他嗎?

  沈昭熙忽然將酒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咚”的一聲響。


  風決見他家王爺臉色不對,知道他的情緒不好,趕緊為他斟酒,“屬下這就幫您滿上。”


  舒淺鈺的眉峰微動,狐疑的微微偏頭,飛快地掃了一眼最後麵那位正黑著張臉的男人,後又收回目光看著對麵的子書允。


  舒淺鈺斟酌了一會兒,才認真的道,“子書公子,我很感謝你對我的錯愛。可能於你而言,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但於我而言,你隻是我那成百上千個患者中的一個。即便現在我不再與你複述我在江湖中給人治病的規矩,想必你心裏也十分澄明。當初對你的救命之恩,我早就已經收下你對我的感激。至於你對我的感情,很抱歉,希望你盡早放下,因為我不可能會對你做出任何感情上的回應。”


  風決登時感覺壓抑的空氣和緩了許多,他家王爺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


  “舒淺鈺,你倒是坦白。”子書允苦笑。


  “我一向如此。”舒淺鈺微微勾了下嘴角。


  這種事情就應當快刀斬亂麻,否則當斷不斷,反而耽誤了別人。


  兩人無話,空氣靜默了半晌。


  子書允忽然輕聲問她,“你打算以後一直呆在火涇城,還是會回柳州?”


  “不出意外的話,今後我會一直呆在火涇城。”舒淺鈺平和的道,火涇城才是她真正的家。


  兩人又聊了一陣。


  子書允的隨扈忽然進來稟報,說鏢局有急事需要子書允立即親自回去處理。


  子書允不得不起身向舒淺鈺告辭先行離去。


  ***

  子書允離開時,時辰是申時正點。


  舒淺鈺正準備起身離開,沈昭熙忽然走至到她麵前,邀請她共用晚膳。


  舒淺鈺未遲疑,拒絕道,“明辰公子,不必了。”


  天燈節那晚在井清寺二樓的走廊上,他告訴她,他叫明辰。


  “上次在井清寺時,我同你說,你給我的藥快用完了,你便給了藥方,我還沒有感謝過你。”沈昭熙沉靜睿智的眉宇間帶著淺笑,嗓音溫潤。


  見她正又欲拒絕,沉靜的沈昭熙眸色一轉,微笑著道,“如今已是用晚膳的時辰,不如一道用膳,算是我對你的感謝。”


  在沈昭熙的一番盛情邀請下,舒淺鈺最終同意與他一起在這家過雲客棧用晚膳。


  兩人坐在沈昭熙方才坐的那個位置上,然後叫店小二拿菜單過來點菜。


  舒淺鈺看著菜單,皆是些柳州菜,微微驚訝,她點了幾個比較喜歡吃的菜。


  沈昭熙沒看菜單,直接報菜名,所說的菜名皆是柳州的風味特色菜品。


  那店小二神色如常的一一應下來。


  舒淺鈺和沈昭熙點完菜,店小二拿著兩人點的菜品單子去後廚。


  舒淺鈺麵色有絲絲驚訝,下意識的狐疑抬眸看著對麵的沈昭熙。


  她暗忖,他應該也曾在柳州呆過吧。


  “好看嗎?”沈昭熙的嗓音清潤溫和,嘴角掛著一絲迷人的笑容。


  聞言,想事情想得入迷的舒淺鈺方醒轉過來,連忙錯開視線,略微尷尬的轉頭看著窗外的湖水。


  天色灰暗,看來快要下雨了。


  沈昭熙笑著問道,“你以前經常在江湖上四處行醫?”


  舒淺鈺輕輕的“嗯”了聲。


  沈昭熙追問,“都去過哪些地方?”


  也許是由於她和這個男人有過幾次交集,他看起來並不像壞人,舒淺鈺逐漸打消了心裏的防備。


  舒淺鈺所不知道的是,這個男人早就已經盯上了她,對她“心懷不軌”,他已經請求景安帝賜婚於他和她,在這家客棧邀請她用膳,他既是誠|心誠意,也是蓄謀為之。


  舒淺鈺笑著回答,“我去過很多地方,比如柳州以內的地方我幾乎全都去過,還有棠城、錦州、玉州、南國與漠北的邊境——北玄郡……”


  舒淺鈺和沈昭熙一邊聊,一邊等著上菜。


  等了一刻鍾左右的時間,店小二陸陸續續的上菜。


  因為今日這家過雲客棧的庖廚是柳州人,所以做的柳州風味特色菜很地道。


  舒淺鈺吃得津津有味。


  沈昭熙吃得很慢,飲了幾杯酒,便不再多飲。


  舒淺鈺覺得他挺節製。


  舒淺鈺吃飯不似火涇城的那些貴女們細嚼慢咽,但還不至於狼吞虎咽、風卷殘雲。


  她是一貫的隨性自然,不故意做作,給人的感覺就是桌上全是珍饈美饌,香軟爽口。


  沈昭熙忽然很自然的抬手將她臉上的一粒飯拭去。


  舒淺鈺被他的動作弄得定住,隨即很快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蹙了下眉,麵色略顯不自在,客套的道了聲“謝謝”,便又開始埋頭專注地吃飯。


  沈昭熙見她食欲大開的模樣,自己也很有食欲,略多吃了些。


  用完膳,舒淺鈺率先起身告辭。


  沈昭熙心情不錯,臉上帶著笑容,一瞬不瞬的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

  舒淺鈺出了客棧,店小二幫她把馬牽過來。


  舒淺鈺利落的翻身|上馬,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拿著馬鞭,馬鞭一抽,絕塵而去。


  不久,天上忽然下起了雨,雨勢漸漸變得很大。


  從城外到城門口的過程中,會經過一片樹林。


  舒淺鈺行至樹林深處時,已是大雨滂沱。


  舒淺鈺的全身都濕透了。


  忽然有一隊黑壓壓的蒙麵黑衣人在前麵,大概有十來個人,個個手中持刀,看那陣勢,是特意來找舒淺鈺麻煩的,滿身淩厲,來者不善的模樣。


  舒淺鈺慌忙勒馬,駿馬前腳騰起,在如注的大雨中嘶鳴。


  一般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見到這種場麵,驚慌是有的,然,舒淺鈺停在原地,舉止不慌不忙,神色從容不迫,揚聲問道,“你們是何人?”


  “來取你性命之人。”打頭的首領冷聲道,眸中帶著戾氣。


  話落間,首領揮手,那十來個黑衣人皆飛身殺過來。


  恰恰在這時,又來了不下十個黑衣人,手中持劍,忽然從舒淺鈺的身後飛身出來,與前麵那些找舒淺鈺麻煩之人打成一片。


  刀劍相刃,聲音清脆,鮮血淋漓。


  舒淺鈺停留在原地,未明白為何會有人來救她。


  在舒淺鈺疑惑之際,有一名黑衣人站在舒淺鈺的前麵,拱手道,“我掩護你,你快回城。”


  聽這聲音,是隨流無疑。


  ********

  暮鼓敲響,渾身濕透的舒淺鈺才回到鎮南將軍府,彼時,雨勢已漸漸變小。


  舒淺鈺今日遇刺又被人所救的事情,她不想驚動她爹和哥哥,便未打算聲張,準備默默回自己的院子。


  誰曾想,她踩上門前的踏跺,在門口等候著的於管家便迎了上來。


  於管家說,“小姐,陛下|身邊的王公公來了將軍府,已在府中恭候您多時,王公公說,他是奉陛下之命親自來接您入宮麵聖。”


  舒淺鈺身子略感疲乏,蹙了下眉,疑惑的問道,“於管家,王公公可有說為何陛下要傳我入宮?”


  於管家搖頭說,“奴才也不知道,王公公不肯說具體是何事情,隻說事情有些急。不過,小姐,據奴才所知,宮裏的德妃娘娘忽然病了,似乎挺嚴重。”


  舒淺鈺心中不明白了,火涇城的內城之人知道鎮南大將軍家的小女精通醫術者少之又少,就連明霞公主都還不知道。


  若陛下因為德妃病重傳詔她入宮,似乎有些不大合乎情理,德妃病重不是應該派人去太醫院嗎,來將軍府找她做什麽?

  遐想間,舒淺鈺先匆匆回了趟玉梨閣,迅速更衣梳妝,然後隨王公公一道入宮。


  ********

  景安帝忽然傳詔舒淺鈺入宮的原因還得從今日下午發生的事情開始說。


  這幾日,毓秀殿的德妃娘娘身子有些不大利索,她也沒太放在心上,然而,今日申時,德妃忽然吐血,臥床不起。


  德妃原本不想鬧出大動靜,但太醫診斷,德妃病情深重又罕見,若是不上報給景安帝,恐怕他的腦袋就要搬家了。


  德妃說,“陳太醫,有本宮在,你的腦袋穩固著呢,你隻管好好給本宮診治便是。”


  德妃壓著自己病倒的消息,嚴禁下麵的人聲張。


  世人常言:這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消息很快傳了出來。


  吏部尚書的李二小姐李知歆最近一直在關注著宮中的動靜,特別關心毓秀殿的德妃。


  這些時日李知歆和德妃的來往甚是頻繁,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今日李知歆得知德妃病重後,便即刻進宮去毓秀殿探望。


  李知歆到毓秀殿之時,景安帝才帶著幾個太醫剛到不久。


  太醫們在裏麵診脈。


  景安帝正在外麵訓斥毓秀殿的一眾宮人。


  “既然知曉德妃娘娘身子不適,為何不盡早傳太醫好好瞧瞧?”


  德妃身邊的杜鵑嬤嬤說,“回陛下的話,娘娘說不是什麽大病,不礙事,興許過兩日就不藥而愈,便一直未傳太醫。”


  景安帝的眸色中帶上了慍怒,責怪他們一群人都照顧不好這一個人,罰毓秀殿的一眾宮人去門外跪著。


  彼時,大雨如注。


  宮人們跪在長廊上。


  李知歆向景安帝見了禮。


  景安帝才剛道了聲“免禮”,王公公忽然出來稟報,說德妃娘娘醒了。


  聞言,景安帝抬腳進去。


  李知歆起身在外麵候著,未經允許,她不敢貿然進去。


  一見景安帝走入內,郟太醫慌忙說,“陛下,您不能進去。”


  寢殿的外間有五個太醫,有的太醫神情肅穆,令人生出凜然之感,有的太醫神情惆悵,還有的太醫眉頭緊皺,憂慮不已。


  整個氣屋子內的氣氛緊張又詭異,令人感到很不安。


  景安帝置若罔聞,徑直往內殿走去。


  另一個太醫也慌忙道,“陛下,這病恐怕會……”


  “都閉嘴!”景安帝的聲音驟冷,厲眸掃了一眼那五個麵色難看的太醫,後又繼續往內殿走去。


  五個太醫不敢再多言。


  寢殿的裏間,德妃虛弱的躺在床榻上,她的麵色不再似以往那般紅潤,相反,她的麵容蒼白如紙。


  景安帝坐在床沿的位置,眉頭深鎖,關切的問道,“現在感覺怎麽樣,身子哪裏不適?”


  德妃道,“陛下,臣妾不過是頭額昏脹,有些乏力罷了,之前陳太醫說是染了風寒,興許是臣妾夜晚貪了涼的緣故,並無大礙,陛下不必過於擔憂。”


  “朕知道。”景安帝道。


  “毓秀殿的宮人們都是按照臣妾的意思行事,陛下別讓他們繼續跪著了。”


  “好。”景安帝點點頭。


  微頓了下,景安帝又低聲道,“李知歆得知你病了,進宮來探病,已在門外候著,一會兒朕讓她進來。”


  “嗯。”德妃道,“此事先不要告知明辰,他身子本來就不好,臣妾擔心會把病氣過給他,等過幾日臣妾的身子利索些了再同他說。”


  “都依你。”景安帝點點頭,心中滋味難言,安撫了德妃幾句話後,才從內殿走至外間。


  景安帝吩咐王公公出去叫毓秀殿的宮人們都不必再繼續跪著了。


  王公公得令,出去傳口諭。


  景安帝立在幾個太醫的麵前,神情嚴肅,“說吧,德妃究竟罹患了什麽疾病?”


  幾個太醫難掩焦慮之色,猶豫不決。


  景安帝麵露不悅,“怎麽都不說話?”


  最終,最為年長的郟太醫上前一步,惶恐的道,“回陛下的話,臣等也斷不出具體是何病症,不過,依照臣等的診斷,此病的症狀像是疫症。”


  ——疫症!

  聞言,床榻上的德妃頓覺身心俱疲,竟然這麽嚴重。


  外麵的李知歆聽後,臉色發白,後脊背冒冷汗,腳步下意識的慌忙往門邊再退開了些。


  候在門邊的王公公注意到了李知歆的動作,微微搖搖頭。


  “確定是疫症嗎?”景安帝鎮定許多。


  郟太醫的神情晦澀難明,膽顫心驚的道,“陛下,德妃的病不習見,臣等也不敢十分確定,隻是……”


  見他遲疑,景安帝眉頭緊鎖,追問道,“隻是什麽?”


  郟太醫緩緩的道,“呃……隻是這病恐怕具有傳染性,一旦染上,不出一個月必會闔然長逝,是以,陛下龍體金貴,還請陛下即刻離開毓秀殿,微臣定會在這兒不遺餘力地為德妃醫治。”


  景安帝沉吟了下才道,“有郟太醫在,朕自是放心了大半,隻是,德妃身邊得要有個貼身伺|候的人才行,但明霞陪著皇祖母去了井清寺,毓秀殿的這幫奴才們又個個都不讓朕省心……”


  屋外的李知歆聽出了景安帝話裏的意思,貌似是有意要由她來貼身照顧德妃。


  思及此,李知歆不禁咽了口唾沫,脊背涼颼颼的。


  德妃對她頗為滿意,她如今甚得德妃的歡心。


  隻要現在她應下了這件事情,必又能得到陛下的好感,宣王妃之位指日可待,但照顧德妃要她命的事情,她不敢貿然以身犯險。


  所幸景安帝並沒有指名讓她留下來伺|候德妃。


  李知歆裝傻充愣,站在外麵一副事不幹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見景安帝還在思索人選,郟太醫忽然道,“陛下為德妃娘娘周全思慮,是德妃娘娘的福氣……不過,為了防止德妃娘娘將病氣傳染給其他人,得速速將毓秀殿隔離才行,至於方才在外麵跪著的那些宮人們,須得由臣等對其望聞問切,確定他們沒有染上和德妃娘娘同樣的病後才能安置於其他地方。”


  景安帝點點頭,看向門外,不經意間看見李知歆在門外候著,走過去幾步,看著李知歆沉吟許久。


  李知歆斂眸,被景安帝盯得頭皮發麻,大事不妙的預感在心頭蔓延。


  不一會兒,景安帝低聲道,“李二姑娘,近日德妃總是在朕的麵前稱讚你懂事體貼,極會照顧人,朕思慮再三,覺得你留下來照顧德妃甚好。”


  聽見景安帝如此說,李知歆胸腔內的一顆小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她壓製住心底的不情願,麵上並無異常,溫柔的笑了笑,並未搭言。


  景安帝又低聲道,“將德妃交給其她粗手笨腳的人,朕不放心,你做事細心,由你來近身伺|候德妃,朕也能放寬心。當然,不會讓你做些粗活,都是些遞湯藥和喂膳食的事情,煎藥這類事情,朕會安排好,你大可放心。至於願不願意留下來,全憑你自己的意願,朕絕不強求。”


  李知歆仍是良久未語。


  李太醫見李知歆心存顧慮,便溫和的道,“在太醫院中,郟太醫的醫齡最長,資曆最高,醫術也最精妙,有他在,德妃娘娘定能很快化險為夷。”


  郟太醫抬手捋了捋白胡子,素來嚴肅的麵容上帶上了淡淡的笑意,“李太醫謬讚了,德妃娘娘的病情雖還處於不可控的狀態,但隻要德妃娘娘聽從醫囑,放寬心態,好好靜養,就會對病情的康複大有裨益,大有轉寰的餘地,如若再添個貼心的人盡心盡力的近身照顧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必然能逢凶化吉,渡過這次難關。”


  李知歆聽見那兩個太醫的對話,心裏更加難受,回絕不是,不回絕也不是,故而,她在心裏將那兩個壞得很的糟老頭子給狠狠的罵了一通。


  連郟太醫自己都說病情已經不可控了,這萬一要是德妃娘娘沒治好,她也傳染上了這罕見的怪病,不出一個月,她也跟著德妃娘娘去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李知歆這輩子頭一次遇上這樣的難題。


  李知歆躊躇良久後,才溫婉的笑道,“陛下,德妃娘娘當前的病況危急,能留下來近身照顧德妃娘是臣女幾世修來的福分,即便是搭上臣女的命,臣女也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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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知歆:這是道送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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