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行將就木//

  風決的神色變得小心翼翼,“稟王爺,昨晚那十幾個蒙麵黑衣人是朱家小姐朱靈|靈|派來的,至於另外那四個身手不凡的蒙麵黑衣人……屬下查不出來。”


  沈昭熙的眸色驟冷。


  風決和隨流感受覺氣壓瞬間低了許多,噤若寒蟬。


  沈昭熙斂眸,“王妃呢?”


  “回王爺的話,方才王妃去了……”風決覺得不可思議,說話時異常謹慎小心。


  說到此處,風決遲疑不決,神情古怪,瞧了瞧隱有怒火的沈昭熙,迅速低下頭。


  沈昭熙抿唇,淡淡地看了風決一眼,“去了哪裏?”


  “王妃去了湛和坊北市的尋芳樓,此時正乘著馬車在回王府的路上,估計快到了。”風決卯足了勁兒,直接一口氣全說完。


  王妃一介女子,竟然往煙花柳巷跑,真是驚世駭俗。


  沈昭熙眉峰微動,去了青樓楚館麽?

  旋即,風決將方才在尋芳樓門口那裏發生的事情跟沈昭熙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一遍。


  沈昭熙越聽到後麵,眸色越冷,尤其是朱勵誌對舒淺鈺心存不良,調戲她的那段,令沈昭熙黑了臉,眼底布滿冰霜。


  當時,在尋芳樓那裏,舒淺鈺神色舉止從容不迫。當風決忽然出現時,舒淺鈺靜靜的站在一旁,淡漠地看著風決把朱勵誌等人揍得哭爹喊娘,滿地找牙,嗷嗷直叫,嚎叫的聲音淒厲,慘絕人寰。


  待朱勵誌被淒慘的打倒在地後,舒淺鈺緩緩地走近朱勵誌,臉上帶著淺笑,輕緩的道:朱公子,對別人的女人心懷不軌,眼睛一直放在不該放的部位上是會長針眼的,另外,得罪一位著手成春又不完全純善的女子,可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風決照著舒淺鈺對朱勵誌說的原話,一字不漏的給沈昭熙複述了一遍。


  沈昭熙聽聞後,冷眸緩和了下來,甚至眼底漾出一絲溫柔寵溺的笑容。


  風決看見沈昭熙忽然笑了,俏皮的挑了下眉毛。


  ——王爺竟然在笑,還笑得那麽甜蜜,王妃真是了不得嘞!


  其實風決也特別想笑,哄堂大笑的那種,算了,還是先忍著吧,回去後,他自己一個人在屋裏偷偷的笑。


  見風決良久未語,沈昭熙收住笑容,麵容沉靜,繼而問道,“後來她對那潑皮做了什麽?”


  風決如實回答,“也不知王妃對著朱勵誌的眼睛施了什麽神奇的藥粉,朱勵誌的眼瞼邊緣癢痛,慢慢長癤,看那形狀,果真長了針眼,不僅如此,朱勵誌當場就成了睜眼瞎。”


  她這樣的做法,令在場的人俱是始料不及。


  沈昭熙不動聲色,揮揮手示意風決退下。


  風決哀怨地出了屋子,往賬房的方向而走,他要去取筆墨紙硯把“日夜輕敲門”和“禮義廉恥”九個字抄寫五百遍。


  待愁眉苦臉的風決離去後,沈昭熙淡淡的對隨流道,“工部侍郎朱家礙眼得很,除了吧!”


  他麵色為顯怒氣,但隨流心思細膩的已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是。”隨流應聲。


  沈昭熙忽然想起一事,便又問他,“水荊子還是沒有消息嗎?”


  “沒有。”隨流搖搖頭,無奈地輕輕歎了口氣。


  ********

  接近定昏時分,人們多半已經開始準備休息了,但恰恰就是這個時辰,太皇太後一隊人馬忽然駕臨宣王府,不僅太皇太後來了,就連景安帝、良妃和德妃也在列。


  太皇太後突然來訪的事情還得從今日郟太醫來過宣王府說起。


  宣王沈昭熙把郟太醫請來為自己看診,郟太醫診過後直搖頭,話裏的意思是,沈昭熙真的沒得救了。


  郟太醫回宮後,唉聲歎氣,太醫院裏麵有一名和郟太醫關係較好的太醫問及此事,郟太醫直言不諱。


  郟太醫原本答應宣王,此事不要聲張,但郟太醫還是將事情稟告給了景安帝,畢竟隱瞞皇子的病情可是殺頭的大罪。


  白日裏,景安帝和德妃帶著一眾禦醫來過一趟宣王府,禦醫們直搖頭。景安帝悵悵不樂,回宮後心情煩躁又惆悵,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原本宣王病重之事被景安帝壓了下來,但紙始終包不住火,不知怎地此事就泄露出去了,火涇城內鬧得滿城風雨。


  方才在永壽殿中時,太皇太後聽聞幾個宮女在竊竊私議,一問才知她們是在討論宣王沒救了的事情,當時太皇太後被嚇得不輕,險些沒緩過來,旋即,太皇太後跑去乾坤殿找景安帝確認,若真是如此,她順道去找景安帝要一道宮門下鑰的聖旨,方便她夜晚出宮。太皇太後在去乾坤殿的半道上遇見了良妃,良妃也一道前去,抵達乾坤殿時,德妃也在。


  ***

  太皇太後一眾人出宮到宣王府時,舒淺鈺也剛剛到宣王府。


  舒淺鈺一身男裝,又是大半夜才回府,少不得要被追問。


  “宣王妃這麽晚才歸,還一身酒味。”良妃含笑道,玩著自己的丹蔻。


  太皇太後沒動怒,撚著佛珠,狀似對此事沒什麽興致。


  景安帝的神情嚴肅,不顯喜怒。


  德妃的臉色很難看。


  舒淺鈺含糊其辭的糊弄過去,反正沒承認自己是去了尋芳樓那種風月之地。


  若是她承認了,那還得了。


  良妃又悠悠地說了一大堆,言辭犀利嘲諷,那意思是,堂堂宣王妃竟然在自己的丈夫病重的情況下,還跑出去海喝,德行有失。


  舒淺鈺沉默不言,任由良妃搬弄是非,看起來完全沒當回事。


  在良妃不依不撓的一番挑撥離間下,德妃的臉色愈加不好看。


  景安帝抿唇,舒南枝曾告訴過他,舒淺鈺自小行走江湖慣了,身上有些江湖氣息,不似那些中規中矩的閨閣女子,舒淺鈺今日之舉看起來確實有些不像話,但這其中應當有她的理由。


  “老身先進去看看明辰。”太皇太後撚著佛珠,轉身往宣王府內走,畢竟還隻是個孩子,唉~

  “宣王病重,宣王妃卻罔顧自己的身份,不在宣王府照顧宣王,反而跑出去吃酒,夜深了才歸,太沒有體統。”德妃怒道,眸色冷冽。


  “杜鵑,速將宣王妃先關進柴房裏麵去。”德妃微微偏頭看著杜鵑嬤嬤,還給杜鵑使了個眼色。


  杜鵑嬤嬤會意,恭敬的應“是”。


  ********

  再說莽撞壯漢風決那廝,他去賬房取筆墨紙硯,當時茯苓在賬房。


  茯苓聽聞風決一下子要那麽多宣紙,一雙眼睛登時像銅鈴,渾圓滾大,“你取那麽多宣紙作何用?”


  “茯苓,我太難了。”風決一臉委屈和無奈,一張苦瓜臉。


  “何出此言?”茯苓狐疑不解。


  風決向她訴苦,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後又道,“茯苓,你可一定得幫幫我?”


  “你寫的字跟狗扒似的,我模仿不來,想讓我幫你抄,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不是這個問題。”


  “那你想讓我幫你什麽?”


  風決滿臉沮喪,“‘日夜輕敲門’中的‘輕敲’二字我不會寫,還有‘禮義廉恥’中的‘廉恥’二字我也不會寫,你得教教我。”


  茯苓微微一笑,“‘輕敲’二字你不會寫很正常,因為你本就不懂得輕敲門,‘廉恥’二字你不會寫我也並不覺得意外,因為你本就不知廉恥,不過,你居然會寫‘禮儀’這兩個字,但我沒看出來呀……呃……風決,你真的確定你會禮儀嗎?”


  風決登時氣不打一處來,跺了跺腳,“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打趣我,拿我尋開心,你個沒良心的小妮子。”


  茯苓笑道,“能聽出我在開玩笑,看來人還沒變笨。”


  “話可不能這樣說。”風決凝著她,補充了一句,“我一直都很笨。”


  茯苓忍俊不禁,輕笑出聲,“輕敲廉恥!這裏沒有那麽多宣紙,你得去庫房找林管家取宣紙。”


  風決哭喪著臉轉去庫房。


  ***

  風決從庫房取宣紙出來,在門口碰上了舒淺鈺和杜鵑嬤嬤,風決趕緊行禮,舒淺鈺叫他起身。


  舒淺鈺問他為何抱著那麽一大摞宣紙。


  “回王妃的話,屬下用來抄寫‘輕敲廉恥’。”風決心裏苦啊,他暗忖,全都怪王妃你啊。


  舒淺鈺睨著他那一張苦瓜臉,最終什麽都沒有問,揮揮手,示意他可自行離去。


  風決沒有多做逗留,回身離開,他一邊走一邊沉思。


  ——為何杜鵑嬤嬤會來府中,難不成德妃娘娘也來了?不想其它了,還是抄寫“輕敲廉恥”要緊。


  ***

  方才在宣王府門口,德妃當眾吩咐杜鵑嬤嬤帶著舒淺鈺去柴房,但是杜鵑嬤嬤卻帶著舒淺鈺往相反的方向走。


  舒淺鈺還提醒過杜鵑嬤嬤說走錯了,這不是柴房的方向。杜鵑嬤嬤笑著說知道,本來就沒打算去柴房。


  舒淺鈺疑惑的跟著杜鵑嬤嬤,結果被杜鵑嬤嬤帶至庫房。


  舒淺鈺好奇的問,“杜鵑嬤嬤,您確定您方才沒聽錯嗎?”


  “王妃,奴婢沒聽錯。”杜鵑嬤嬤道,“您先去庫房裏麵呆會兒,德妃娘娘晚些時候會過來找您問話。”


  舒淺鈺蹙眉,愈發不解了。


  杜鵑嬤嬤含笑的給她解釋,“王妃待王爺如何,德妃娘娘心裏都有數,方才人多,德妃娘娘總得做做樣子給旁人看。”


  ***

  舒淺鈺在庫房內等著,怕舒淺鈺冷,杜鵑嬤嬤吩咐侍女升了一個火爐抬進庫房。


  舒淺鈺坐在火爐邊,手裏抱著那個檀木盒子,指腹在盒子上麵輕輕地摩挲。


  舒淺鈺在庫房內甚是無聊難捱,大概等了半個時辰,德妃終於出現在庫房,德妃進來時眼眶紅紅的,彼時,太皇太後等人皆已經回宮。


  舒淺鈺起身向德妃行了一禮。


  德妃問,“你方才去了何處?”


  “尋芳樓。”舒淺鈺如實回答。


  聞言,德妃未惱,覺得十分詫異和困惑,“你去那種煙花之地作甚?”


  舒淺鈺回應,“去那裏取東西。”


  德妃挑眉,“什麽東西非得去魚龍混雜的青樓取?”


  舒淺鈺微微一笑,“母妃,正是因為青樓魚龍混雜,所以消息最是靈通。我之前托尋芳樓的人幫我尋找幾味珍稀的藥材,他說今晚有一味藥材會送到,我便親自前去取,但我至尋芳樓時,藥材還未送至,還需要等些時辰,等候之時我遇上了一位朋友,就和朋友在那裏喝了幾杯。”


  舒淺鈺的話說得半真半假。


  德妃了然,並未責怪,叮囑舒淺鈺往後不可再去那種風月場所,有失身份,若要取東西,由下麵的人代勞即可,免得被人看見後落下話舌,傳出去不好聽。


  德妃還囑咐舒淺鈺好好照顧沈昭熙,她明日再來看望沈昭熙。


  舒淺鈺一一應下。


  ********

  這一日下來,宣王府的氣氛仿若梅雨天氣,愁城難解,府內的人們皆心情沉悶。


  夜晚的錦梨居寂靜無聲,就像一座墳墓那般安靜。


  舒淺鈺進入錦梨居主居,她能聞到裏麵的藥味,不是很濃烈。


  茯苓把之前沈昭熙吩咐她備下的熱飯食送來。


  舒淺鈺怔了怔,方才在尋芳樓中她已經用過飯食,現在並不餓,便叫茯苓都撤下去。


  蓯蓉等人服侍舒淺鈺洗漱沐浴,換上寢衣後,舒淺鈺揮手示意她們都退下。


  舒淺鈺進入臥房內室。


  裏麵燈火明亮,燭光搖曳。


  沈昭熙還未睡下,他的氣色並不怎麽好,一臉病容,麵上透著死灰,眉宇間帶著倦色,仿佛還剩下一口氣在。


  舒淺鈺走至床邊,坐在床沿,低聲問他,“身子可有哪裏不適?”


  沈昭熙抬眸看她,“除了渾身沒什麽勁兒外,並無其它不適。”


  舒淺鈺給他解釋,“你身上的好幾處大穴都被我封住了,加上|你的身子太過虛弱,如今還轉丹隻能保持你的身體最最基本的運作,使不上勁兒是肯定的。”


  沈昭熙含笑道,“難怪我感覺自己虛弱得很。”


  舒淺鈺隨口問道,“這麽晚了,你怎還不睡?”


  “在等你。”沈昭熙語氣溫柔,認真地凝望著她。


  沈昭熙知道舒淺鈺被人帶去庫房的事情,且知道了德妃不會為難舒淺鈺,便一直在這裏等她回來後再歇息。


  舒淺鈺抿了下唇,起身去滅燈。


  燈滅了,但屋子裏麵仍舊有光亮,是沈昭熙送給舒淺鈺的那一對比拳頭還大的明月珠在發光,光的色澤如同皎潔的明月,明亮而不刺眼,光線柔和。有一個明月珠在斕旭軒,有一個明月珠則在這錦梨居內。


  舒淺鈺走至床邊,蹬上|床,將幔帳放下,她掀被躺在沈昭熙的旁邊。


  幔帳的遮光效果很好,擋去大半明月珠的柔和光亮。


  被窩裏,他的氣息越來越近。


  沈昭熙伸手從她的身後摟著她。


  舒淺鈺道,“方才太奶奶來這裏,是不是很難過?”


  “很傷心。”沈昭熙歎息,“哭了好久。”


  舒淺鈺抿唇未語。


  ********

  如今,整個火涇城無人不知行將就木的沈昭熙的大限就在這幾日。


  盡管火涇城人人皆知宣王寵妻,但對於此事難過又最窩火的人莫過於鎮南大將軍舒南枝,整日裏金剛怒目,感覺自己被景安帝給騙了。


  當初婚旨下後,景安帝同他說什麽宣王定會長命百歲。


  結果呢?女兒才和宣王成婚多久?


  成親半年的時間都不到就傳來了宣王的悲訊。


  舒南枝沒給景安帝好臉色瞧,切齒恨目,狠不得將景安帝爆錘一頓。


  試想,家裏的好白菜被一隻快要翹辮子的豬給拱了,能高興得起來嗎?

  舒南枝心裏後悔啊,後悔當初為什麽不及時止損,而是將女兒往火坑裏麵推,女兒成婚還不滿半年就要守寡了。


  其實景安帝也沒有料到事情會是現今這樣的結果,本以為宣王能平安無事,奈何世事難料。


  景安帝心痛又心煩,整日裏陰沉著一張臉,脾氣暴躁,手底下的那幫奴才沒少挨罵。


  一連兩日,太皇太後和德妃以及明霞公主每日都會出宮至宣王府看望沈昭熙。


  德妃說,可以給沈昭熙服用歸元金丹續命,能續一年算一年。


  舒淺鈺卻說,歸元金丹對沈昭熙的症狀起不了任何有益的作用,反而會加重他的負擔。


  德妃聽聞後憂心忡忡,傷心難過,時時以淚洗麵。


  五顆還轉丹,沈昭熙已經服用下三顆,到了後麵這一日,舒淺鈺沒有再繼續給沈昭熙服用第四顆還轉丹,而是給他服用苦口的湯藥和另外的藥丸。


  沈昭熙沒有任何遲疑,直接將藥悉數服下下。


  他是患者,他相信身為醫者的舒淺鈺會用最有效的方式幫他醫治。


  這日沈昭熙間間隔隔服下三次藥,白日裏,他並未明顯感覺到不適,但是到了定昏時分,沈昭熙開始感覺不對勁。


  ********

  南國景安二十六年,正月十八日。


  暮色四合,更闌人靜,時至夜半。


  錦梨居主居的臥房內,床頭小幾上的明月珠泛著柔和的光亮,皎潔似月的光將整個臥室都照亮,光線並不紮目。


  香爐裏麵燃著可以讓人更容易入眠的沉煙香,煙霧嫋嫋。


  躺在床榻上的宣王沈昭熙和舒淺鈺兩人都未熟睡過去,也都無話,氣氛靜謐。


  今夜沈昭熙就寢時,未再如同以往那般摟著舒淺鈺,而是虛弱地平躺在她的身側。


  由於今日他不再服用還轉丹的緣故,這會兒他的身子不適得緊,胸口的位置隱隱作痛,越來越痛,有些難捱,無法入眠。


  舒淺鈺躺在床榻的外側,背對著沈昭熙,眼眸半闔,看著掩去明月珠不少光亮的幔帳發呆,沒人知道她的心裏在想些什麽。


  “阿鈺,你睡著了嗎?”沈昭熙溫柔的嗓音率先打破這床幃之內的沉默氛圍。


  他的聲音很輕,透著虛弱無力。


  “還沒,怎麽了?”舒淺鈺翻過身去,側身躺著,臉色擔憂的打量著他。


  沈昭熙側頭凝著她,輕聲道,“我的胸口太疼了,無法入睡。”


  見他難受的模樣,舒淺鈺抿了下唇,眉頭微微皺著。


  他平時都不喊疼,這會兒說疼,定是已經疼得受不了了。


  舒淺鈺低聲道,“我唱歌給你聽吧。”


  沈昭熙挑眉,“你會唱歌?”


  舒淺鈺說,“會幾首。”


  沈昭熙莞爾而笑,“把幔帳掀開吧。”


  ——我想再好好看看你。


  舒淺鈺起身,把幔帳掀開,明月珠柔和的光亮將整個床幃照亮,她複又側身躺在他身邊。


  沈昭熙問她,“阿鈺,你怕不怕?”


  這個問題問得莫名其妙。


  舒淺鈺懂他的意思,他是在說他馬上就要闔然長逝了,他極有可能看不見明日的太陽,而她卻還與他共寢。


  舒淺鈺微笑回答,“我不怕。”


  她見過不少死人,有許多人就在她的麵前死去,所以她不怕。


  “唱吧。”沈昭熙道。


  舒淺鈺的朱唇一啟一闔,婉轉的歌聲在屋子內縈繞。


  “——————


  月色繞著蒹葭

  倚樓望小舟


  苦歎浮生年華

  離愁湖中的殘魂


  怎麽都越不過籬笆

  往事牽掛


  ……”


  “阿鈺……”沈昭熙忽然打斷她。


  “嗯?”舒淺鈺疑惑的發出一個鼻音。


  “我走後……”


  舒淺鈺知道,他這是打算開始說遺言、交代後事,是以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急忙打斷他的話,“明辰,你放心,我定會好好照顧好我自己,繼續堅強的活下去。不過,還有兩日的時間,我都還未放棄你,你就打算開始說遺言、交代後事,其實緩兩日後你再決定說那些話也還不遲,先好好過完今夜好嗎?”


  ——淨是說些喪氣話來砸我的招牌!


  沈昭熙哭笑不得,又是好笑又是難過。


  沈昭熙的嘴角揚起弧度,伸手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龐,答了聲“好”。


  “我給你換一首歌。”舒淺鈺咧嘴笑。


  “嗯。”沈昭熙回應。


  舒淺鈺的紅唇翕動,一邊唱,一邊輕輕拍著他後背,像哄小孩子一樣哄他入睡。


  “——————


  黃沙滿天征戰路


  臨難不顧

  金戈鐵馬烽煙浮


  將士凱旋複


  振衣濯足修休屠


  佛家雲七苦


  初山鍾聲響朝暮


  憬然有了悟


  ……


  蓑笠利劍酒滿壺


  悲歡不認輸


  萍水相逢江湖路

  恩仇沉又浮


  黃粱一晌去何處

  紅花攜露珠


  白雲一袖暖山處

  綠水留霡霂


  初山有浮屠


  鍾聲敲響朝與暮


  ——————”


  因是哄著他入睡,舒淺鈺唱歌的聲音很小,歌喉婉轉動人,繞梁之音。


  沒過多久,隻有一絲氣息尚存的沈昭熙意識漸漸模糊。


  這一夜,舒淺鈺徹夜未眠,直到天蒙蒙亮她才合眼。


  ********

  @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慕硯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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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晚晚:男主已卒,全劇終。


  墨文卿:晚晚,為了讓我能在這本書裏繼續裝bī,換個男主也成啊喂?!


  舒淺鈺:放心,有我在,他還死不了,江湖名醫的招牌不能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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