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原來是你’
冬季已經到了尾聲的平洲,罕見的出現了此時這般萬裏無雲的天氣。
大日於天空高懸。
一大清早,幾乎就將整個淮陽城從昏睡之中徹底的驚醒了過來。
一百零八個禮樂隊從整個皇宮之中奏響。
別說是在淮陽城,就是在城郊,估計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沒有人有什麽驚訝之色,大乾國又一位皇帝陛下於今日登基上位。
這是早先就已經張貼了皇榜,通知了所有城內之人,以及這十幾天的時間,消息通知了整個乾國的境內上下!
今日,乾國大大小小的官員,一些大的州府內的太守,城主等等,遠的送上祭禮與宣誓永遠效忠大乾國的拜帖。
近的直接在這段時間內趕回到淮陽城!
整個王宮,從正門開始,鮮紅色的紅毯一直撲到宮門外麵。
早早就已經穿戴整齊的少年方夜一身黑色龍袍,披掛在並不算壯碩的少年身軀上,也算是有了那麽幾分攝人的威勢。
該準備的,這些天來,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自己應該知道的,這些天來,宮內的那些管事們,也已經告訴他了。
不過少年心中很緊張,因為這些天來,那幾位碩果僅存的煉神境的宮內高手,時刻盯著這王宮以及淮陽城內外,想要將那位隱藏起來,不知道會出現在什麽地方的白蓮教主給引出來。
至於魏宋那邊,少年並不擔心。
他早早的就已經知道了。
那位大宋的虎威將軍衛跋已經與常叔交涉過了。如果滄溟宗這邊擺明車馬支持大乾國的話,他們與魏國這邊就不在幹涉。
這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是對於陳剎卻極為惱心。
他這幾天就一直處於這種煩躁之中。
這十幾天來,他的本體沒有再出門半步,而是專心致誌的操控著這整個淮陽城內被他分散出去的幾個影分身。
收獲最大的,便是在王宮之內,暗中照料,或者說是暗中監視著方夜的這具分身。
從少年口中,得知了一個很關鍵很關鍵的信息!
滄溟宗的秦浩然早早的就已經趕來了淮陽城,這個他一清二楚。
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的五天之後,那位滄溟宗此時的宗主,摩雲天王顧離,也獨自來到了這淮陽城!
宋國與魏國已經不摻和,這位可以說在九州之上,隻要不惹一些老怪物和響當當的大家族,大門派,完全可以橫著走的顧天王還來到這乾國幹嘛?
答案貌似已經很簡單了。
他沒有想到那位白蓮教主竟然有這麽大的麵子。或者說是他完全低估了三蓮教以前在這九州的江湖地位!
這麽多的煉神境宗師強者在這裏都不保險,還將這位定海神針從滄溟峰上請了下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陳剎這一段時間內,壓根就沒敢出門,如果不是考慮到狼靈的鎖定,以及對於自己還算是有那麽一點點的自信之外,陳剎甚至都想暗中離開這淮陽城了。
水太深了!
幸虧他沒離開!
看著眼前的白裙少女,陳剎除了驚悚,剩下的便隻有慶幸。
“整個淮陽郡的進出往來都已經被把控住了,除非你能飛天遁地離開淮陽郡,要不然隻是出城的話,恐怕都免不了惹來一陣盤查!”
櫻兒侃侃而談,絲毫沒有被全程搜捕的緊張感,反而舒展身軀,躺在了陳剎原本放在那裏的搖椅上,雙眼微微眯起,眉心的一點朱紅舒緩。
“前,前輩,您來在下這裏幹嘛?要我說您還是快走吧,沒聽說那位顧天王都已經來這淮陽城了嗎?在下都已經準備離開了!”
櫻兒雙眼睜開,看了陳剎一眼,卻並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答非所問道:
“你知道我為何之前那幾天一直沒有動手嗎?如果隻是為了那紅蓮刀的話,那東西現在早就是我的了。”
陳剎搖了搖頭,少女卻不開口了。
看了一眼天色,日頭已經稍稍有些西斜了。
大半天的時間,都在那盛大的典禮之聲中度過。
而此時,
城內那響徹天際的鑼鼓以及奏樂之聲,已經越來越小。
櫻兒眉頭微微皺起,歎了一口氣:
“這次之後,應該就不用再遭受這種苦難了!櫻兒已經累了。”
微風拂過,那道原本躺在搖椅的身影,卻已經消失的一幹二淨了。
陳剎有些發蒙。
不過沒有什麽時間留給他胡思亂想。
意識之中,一道分身那邊,出現了一點點意外情況。
……
“公子,您與那滄溟宗那般不交好,我聽聞滄溟宗那邊正對您恨之入骨呢!王宮之內據說有滄溟宗的煉神境前輩,咱們這般過去,恐怕不太好看吧!”
陳剎一臉的疑惑,看著眼前的董陽。
“你不懂,以前我不知道滄溟宗宗師前輩們的高尚德行,所以對於之前失手用卑鄙手段暗算了那位林長老,已經是痛心疾首之至,此次前往赴宴,正是想要親自向滄溟宗的宗師前輩們磕頭賠罪。並且希望加入滄溟宗,如果滄溟宗的宗師前輩們不同意的話,陳某便一頭撞死在那桅杆上。”
陳剎嘴角猛地抽搐了幾下,看著同樣轉頭看向這個身後背著一把碩大鐮刀的青年,神情如同撞了鬼一般。
待到兩人的背影消失,有人這才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這就是前一段時日那位傳聞已久的修羅公子?什麽狗屁玩意?”
“謠言不可輕信啊,原本以為即便不是什麽手段高明的梟雄之輩,但是最起碼也是不錯的年少才俊,現在看來,這鎖天樓的消息都已經這般不靠譜了,狗屁的修羅公子,到頭來不也是個阿諛奉承的小人?”
“噓噓噓,小點聲,這位陳公子別的不可信,但是一身實力還是極為不俗的,而且應該是個小肚雞腸之人,若是被聽到,免不了一場禍事。”
“我怕他個鳥?”
“行了行了,我倒是可以理解這位陳公子的做法,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呢吧?前些時日聽聞,摩雲天王顧離,已經觸摸到了神武境的門檻了。一旦突破,九洲頂尖勢力定然再度多出一位滄溟宗的名額,有這種大人物,這位修羅公子再橫不也得乖乖認慫?”
“謔?還有這事?這麽說來,這滄溟宗還真要騰飛了?”
“要不然你以為幹嘛顧天王要來這邊,主要目的便是徹底將那位三蓮教碩果僅存的白蓮教主釘死咯,在十二年一次的武洲群雄大會上將三蓮教的頂尖勢力頭銜奪去!還這麽高調,這乾國明麵上是冊立新君,但是就一個小屁孩子,犯得著這麽大的陣仗?說到底不還是為了先站好隊?”
“嘖嘖,這乾國方家,說起來也真他娘的不是個東西,那個時候抱著三蓮教的大腿,現在轉眼之前親友變仇寇,趕緊又給自己找了另外一個爹。”
“噓噓噓,滾,你要是不想活了離我們遠點。”
陳剎的耳力何等不凡,身後這些竊竊私語一絲不落的進入了耳中,他看向身前這個同樣聽得極為清楚,而且還特麽洋洋得意的家夥,是真的動了徹底的殺意!
“小陳啊,莫說為兄不給你機會,要不然你以為那群草包這麽多人,我幹嘛就帶你來這王宮內漲漲世麵和見識?”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董陽轉過身,拉著陳剎走到一個角落之中後,苦口婆心,語重心長的繼續說道:
“做什麽事情,都不能隻看他的表麵,要學會透過現象看本質,你看到的,和你以為的,有的時候並不一樣。”
陳剎險些笑出聲,還別說,這廝這一番話,還真有那麽幾分道理,隻是很可惜,他以為他看清楚了本質,卻連最初的那一層表麵,都沒有弄清楚。
“那麽多人,我隻帶你來這裏,就是看你小子是個可造之材,有那麽幾分出人頭地的可能,所以給你一個機會,等你日後知道了,到時候就會感謝我了!不過現在嘛!嗬嗬,天機還不能泄露。”
董陽臉上露出了一絲高深莫測的神情,還有模有樣的拍了拍陳剎的肩膀。
“公子放心,陳某自當不會辜負公子栽培與厚愛!”
陳剎看了一眼天色,心中還在納悶白蓮教主那邊怎麽還沒有動靜,臉上卻做出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問道:
“對了,公子,咱們既然這次光明正大的進來了這王宮之內,上次在下跟你說的那個小太監,我們還要不要.……”
“要,當然得要!”
董陽似乎覺得自己怎麽也得在第一位‘心腹’麵前展露一些老大的雄風,尤其是對付一個小太監,自然更不在話下了!
“那我們什麽時候.……”
“不著急不著急,今天乾國朝廷大開宮門宴席,公子我既然在被邀請的名單之中,就得先給這邊麵子,到時候順手殺了便是,小陳啊,記住我們的身份,以後你若是跟了我,這些小角色,不必特意放在心上,平白無故的掉了身家!”
“是是是……”
陳剎心中冷笑一聲。
兩人不在說話,越過高高的宮廷,朝著這碩大的王宮正中的大殿以及廣袤之外白玉磚鋪就的廣場上而去。
一天的繁瑣儀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已經擺滿了的一桌又一桌的宴席流水。
陳剎有些著急了,這次冒險跟著這廝來到這王宮之內,就是從之前櫻兒的態度猜測到了這邊可能要動手了,滄溟宗的人應該暫時照顧理會不到他這邊,可是怎麽過去了這麽久,現在已經日薄西山了,紅色的大燈籠,一個個的都已經掛起來了,怎麽還不見半點動靜呢?
陳剎沒敢繼續在這邊待下去了,趁著董陽一個不注意,身形隱沒,消失在了人流與陰影之中。
那廝也沒有在意。反而吆五喝六的,不遺餘力的正抹黑著自己身上披掛的這層‘修羅公子’的身份。
惹得旁人心中一陣陣的鄙夷。
黑暗之中,陳剎在一個絲毫不起眼的角落裏,偷偷戴上了那黑色的雙子麵具。
眼眸之處的漩渦如同是黑洞一般,將周圍的空間仿佛都扭曲了似的。
黑暗的房間之中,燈火琳琅滿目,一個身著紫紅色蟒服的消瘦身影卻在床榻那邊整理衣物:
“今日恐怕王宮之內要出大事了,先離開這邊,至於那人,現在好像混出了個什麽‘修羅公子’的名號,應該不難找到,等有機會尋到再動手便是。”
陳剎轉過身來,眉頭微微皺起,這人竟然要跑路了?
那可不行!自己精心準備的一場大戲豈不是無法開場了!
再度出現在吆五喝六的董陽身旁,陳剎輕輕在耳邊口語了一句:
“公子,在下剛剛看到那個小太監朝著宮外跑去,而且聽他好像說什麽白蓮教,什麽顧天王之類的。”
董陽一愣,隨後看向陳剎,神色極為凝重:
“此言當真!?”
陳剎忙不迭的點頭,論演技,他還真沒有看到能超過自己的。
董陽的神色變換,他還真有點不敢賭,仔細想想,如果自己缺席了,時候被那滄溟宗的長老怪罪,隻是幾句話的事情。
可是如果這小子此言當真的話,那就不是幾句話的事情了。而是在煉神境三重的恐怖交鋒之下,自己能不能在餘波之中保住性命的問題了。
念及至此,董陽哪裏還敢耽擱,清咳了一聲,又再度拍了拍陳剎的肩膀:
“小陳做的不錯,本公子仔細想了想,還是先將那個小太監順手滅了比較好,畢竟這廝一旦跑出去,隨意敗壞本公子的聲名,終歸不美,先行滅殺了再說,事不宜遲,即刻動身,你可曉得他的方位?”
……
沒多大一會,兩道身影摸著漸黑的天色,在天空之中如同皎潔圓盤的月色之下,再度從那已經陷入了一片燈火海洋的王宮內走了出來,蹲在一處看著宮門那邊的動靜。
不到一會的時間,一個紫紅色蟒服的瘦削身影便從中走了出來。
兩人連忙跟上。
說起也是巧合的很。
沈平說到底實力不俗,這董陽的身法不算慢,但是動靜卻不小,兩人的追蹤顯然逃脫不了對方的注意。
沈平的嘴角露出了冷笑,淮陽城內最近牛鬼蛇神齊聚,亂的很。不過竟然有人敢於打到他的頭上來,他打消了原本去城內將那藏起來冰蘭語帶走的想法,而是轉道出了城中,朝著城外那熟悉的林郊跑去。
陳剎怎麽看,怎麽覺得這破地方眼熟的很,可不就是自己當初第一次見到這小兔崽子的地方?
這廝倒是給自己找了一個不錯的埋骨之地,風水正好,一仰頭,還能看到天空之中已經高懸如同玉盤的明月。
“這位朋友,都到這了,就別跟著了?”
沈平的身形陡然停在了空地上,從腰間抽出了那一根紫色的長鞭,轉過頭,看向遠處追來的那道身影。
‘這位朋友?’
董陽一愣,明明是我們兩個人,不過也對,這小太監的實力應該差得很,隻發現了小陳的蹤跡才對,自己實力非凡,對方想要發現自己?不太可能!
驀的,董陽又是一愣,因為他轉頭發現,剛剛還跟在他身旁的‘陳暮’竟然已經不見了蹤影。
‘膽小如鼠的東西,爛泥扶不上牆。’
心中暗自鄙夷了一句之後,董陽也不在糾結陳剎的去向,冷笑著從陰影之中走出。
“你是.……”
“嗬嗬,前些日子剛和陳某打過照麵,這幾天就認不出來了?”
董陽冷笑著說道。
沈平一愣,他的功力和眼力何等不凡,隻是稍微一打量,也看出了對方臉上的易容之術: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竟然自己送上門來,那就怪不得在下了!”
“哼,不知所謂!”
“正好將你擒下,帶著那女人一同先離開這淮陽城,聽說你前一段時間,還混了一個修羅公子的名號?簡直可笑。”
沈平手中紫色長鞭一甩,空氣之中傳來了啪的一聲爆響!
他這話以他的角度來說,自然是沒有問題,因為沈平的想法之中,兩人原本就是認識的,而所謂的修羅公子,是他這些日子在宮內聽說的。他很少關注外麵的事情,所以即便這些時日修羅公子大名鼎鼎,他也沒有什麽了解的欲望。
隻不過這次知道原來最近那位大名鼎鼎的修羅公子,便是此人,這才添了幾分心思。
但也隻是添了幾分而已,沒有什麽興趣太過了解。
可是董陽卻有些發懵了,他覺得對方話說的有些不對勁,可是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勁!
隻不過這個時候,貌似也沒法讓對方打住,先容他好好想想的機會了。
長鞭再度驟然響起了一聲爆裂。
沈平長鞭指向董陽,冷然道:
“上次算你運氣好,這次沒有機會了。拿出武器來,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董陽還在思考著剛剛好像哪裏有些不對的問題,壓根沒有聽到這小太監所說。
沈平麵色一沉,不在多說廢話,紫鞭挾裹著風雷之勢,猛然砸下。
董陽即便再沒有將這小太監放在心上,也不能任由這一鞭真的打在身上,一直負於身後的狹長鐮刀瞬間舉起,真氣湧動,架住了這甩來的紫色長鞭。
他心中暗自驚訝這一鞭的恐怖威力的同時,心中也有些暗暗打鼓:
貌似這小太監的實力,有點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之外啊!
董陽慫了,尤其是甩出這一鞭之後,那小太監貌似沒有繼續追擊的意思,他清了清嗓子道:
“那個,其實我這次……”
“是你!!!!!”
“.……”
如同厲鬼咆哮一般的怨毒聲音在整個樹林之間回蕩。
董陽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哆嗦,看向那個原本還好好的小太監。
隻見此時沈平的臉色青紫,雙眼之中充滿了鮮血,死死的盯著自己手中的暗紅色巨鐮。
“怎.……怎麽了,這是……”
麵對這小太監的目光,董陽竟然有一種局促之感。
他自覺貌似出現了什麽誤會,可是眼前這個已經陷入瘋魔狀態的沈平,貌似沒有給他繼續解釋的機會了。
“是你!”“是你!”“是你!”
“原來是你!”
“都是你!”
“都是你的錯!不然我怎麽會落得這幅境地!”
不知道怎麽的,一下子狀若瘋魔的沈平臉上的沉靜與冷漠盡數消失,癲狂與怨毒充斥著整張扭曲的麵孔。
原本就已經威勢恐怖至極的紫紅色長鞭,此刻宛如一片雷獄降臨!
紫紅色的真氣雷光將整個林中的空地照耀的一片雪亮。
轟隆轟隆的雷鞭之音,如同真的有著神人在擂動雷鼓,無窮無盡的天雷,隨著這一道道的鞭芒轟然砸下。
董陽此時已經被徹底打懵了……
什麽情況?
他現在想不出別的,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自己恐怕被陰了,而且是被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屁顛屁顛的叫著自己公子的青年,給陰了……
想明白了也沒用,眼前這個小太監,此時根本沒有半分交涉的餘地了。
他甚至沒有一丁點法子反擊,同是凝氣境六重,麵對這個比起自己小了十歲有餘的青年,竟然毫無半點還手之力!……
與此同時,那化作一片紅色燈火海洋的淮陽城王宮內部,天空中皎潔的明月之旁,似乎再度出現了另外一輪月亮。
雪白,璀璨,皎潔。
世界一切美好的形容詞,都能放在那‘月亮’上麵,同樣,也能放在那月亮上的少女身上。
一把雪白色的長劍握於那少女手中,
就這樣在半空之中,橫斬劈下!
碩大,高絕甚至比起外麵那鎖天樓高度也半分不差的大殿從中轟然崩裂。
一陣陣雞飛狗跳不用多說。
少女絲毫沒有在意,清冷的聲音如同月宮仙子臨凡:
“顧天王,書劍客,常墨,方庸,方瑞,可敢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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