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親親
林將與靠在言潯的肩上好一陣揉揉蹭蹭,明顯是在裝弱。
小皇帝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也不肯順著他的意,當即抬手準備推人。
奈何,林將與卻是怎麽也不肯起,隻死皮賴臉的用身子壓著言潯,滿口嚷著,“我沒力氣了,我起不來。”
萬沒想到平日裏清冷孤傲的相國,此時竟也會像個孩子般柔柔膩膩的撒起嬌來。
言潯哪裏受得了這個,手中力道一鬆,感受著林將與的眼睛、鼻尖、唇瓣一一蹭頸而過,又攜來一陣酥癢。
小皇帝終是收起了怨氣,微微垂眸,抿了抿唇,開口問,“不是說再也不來了嗎?”
肩頭動作一頓,林將與猛地坐起身來。如今他是帶病之身,麵色蒼白無力,眉宇間褪去的往日英銳傲氣,竟會平增出一抹別樣的傾頹哀豔。那人靜靜的看著自己,過了半晌,忽然可憐巴巴的說了句,“我想你了。”
此話一出,殿內驟然無聲。
二人就這般默聲對視,言潯神色靜靜,未動分毫。
林將與見她沒有反應,還以為是她不信,便是一笑,正欲開口再言,誰曾想對麵小人兒忽然撲進自己懷中大哭起來。
林將與一見,又是愛又是憐,忙伸手去抱她。可言潯卻怎麽也不肯依,隻懨仄仄的甩開對方的手臂,自懷中探出頭來,眸中分明滿是淚光,卻又偏要裝作一副凶巴巴的模樣,開口說,“你騙人。”
林將與聞言,心下隻喊冤,忙為自己分辯道:“我沒騙人。”
“哼!還說沒騙人,走的時候答應的好好的,說什麽有了良策,還說什麽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回來。然後呢?”小皇帝氣鼓鼓的瞪著兔子眼,“騙人!都是騙人的。你就是個大騙子!”
瞧見言潯打著哭腔罵人,那模樣實在是太有意思。林將與於恍然大悟中不禁失聲而笑,他垂眸看著眼前人,又忍不住打趣道:“皇上不也騙人了嘛,還說什麽去了北營理兵,沒空來看我。然後呢?皇上也是騙子,是小騙子。”
見林將與居然還敢還嘴,小皇帝一下子更氣了,“那也是你騙朕在先的,你就是個騙子,大騙子!”口中盡是埋怨,說到氣極時還不忘抬手去打。
身上被的打的生疼,林將與卻也不惱,隻笑著於亂拳的中捉住言潯的手。
憑空被人一把按住,言潯有些錯愕,恍然間抬眸,對上那雙墨瞳。林將與正靜靜的看著自己,他眸間有無限溫情,泛白的唇動了動,似是還想再為自己辯解,可是……
忽然歪頭歎了口氣,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林將與說,“罷了,罷了,騙子就騙子吧。大騙子想小騙子了,想的緊呢。”說罷,又怕言潯會不信,忙補了句,“這句,我可沒騙你。”
話音落下,永安殿中一片死寂。
此一瞬,二人相顧無言,四目交錯。言潯還紅這眼睛,頓了頓,忽然“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小皇帝頷首,還不忘嫌棄一句,“你說沒騙就沒騙,朕才不信呢。”
小人兒終是破涕為笑,林將與自然也是歡心,忙不迭的將臉貼上前去,口中假意佯急,說,“皇上怎麽就不信呢?”
那俯身的動作分明是要親她。
隻是,這一次唇還未等落下便被言潯當場抬手作擋。
親在手上,林將與有些失望,不覺皺起眉來。
此刻再看對麵小皇帝,羞答答的垂下眼睫,“這可是在宮裏,若是讓宮人瞧了去,可就麻煩了。”
熾熱的目光一直緊隨著言潯,此刻林將與隻覺心馳神迷,還那有心思管什麽宮裏宮外的。隨口答了句,“沒事,沒事,我就親一下。”
話音未落,整個人便擁了過來。
隻是,林將與這般急,怎麽可能會隻親一下。
再說,林將與這般急,又怎麽可能會隻親親。
“啊!你做什麽?”果不其然,緊接著便聽見了言潯驚慌失措的嚷聲。
“哎呀,臣身子弱,撐不住了嘛。”
“啊!你又要做什麽?”
“哎呀,臣有些冷了,也想進被窩裏躺躺。”
“你,你別過來!”
“林將與!”
“哎呀!不要嘛卿卿,這次就放過朕吧,好不好?卿卿……”言潯一見警告的沒用,便開始求饒,忙服軟哼哼唧唧的撒起嬌來。
不過,好像並沒有什麽用。
“衣服!朕的衣服……”
“皇上睡覺的時候怎麽還穿束胸?不勒嗎?臣幫皇上解了吧。”
“啊!不要!林將與,林將與!哎呀,你怎麽這樣呀?”
……
龍床上的動靜漸漸變小了。
彼時,見言潯和林將與二人共枕同被,側身相對而躺。
小皇帝胸前的衣襟早已是七扭八歪,顯然是胡亂蓋在身上的,此刻隻見其額間浸汗,正嘟著嘴,一臉不悅的瞪著對麵那人,開口便罵,“哼!果真是個騙子,還說就親一下。”
聽著言潯的埋怨,對麵人嘴角噙笑,也不還口,隻湊上來親她。
結果,又被言潯沒好氣的推開了。
“還有完沒完了?”小皇帝發怒。
“哎呀,我好不容易才死裏逃生,想多親你幾下都不行嗎?”親不到小可人,林將與便又玩起了死皮賴臉這一招。
隻是話一出口,言潯卻有些落寞了,手仍抵著林將與的肩上,小人兒默然無聲,停了良久,忽而正色道:“那你有沒有想過,若真的死在外麵,就再也親不到了。”
林將與聞言一頓,他沒說話,轉而收笑。
言潯看著他,麵色一沉,“風啟辰,周五常,吳成書,自你走後,就連趙捷那老家夥都開始對朕以禮相待了。你到底還拜托給了多少人來照顧朕?”
“……”
“你根本就沒打算活著回來,對吧?”
“……”
“白日裏若不是秉柊來說,韓菖齡的事朕也不知道。林將與!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朕?”
言潯有些惱火,林將與卻隻是低低的垂著頭也不肯作答。
言潯仍靜靜的看著他,頓了頓,忽然以君王之姿開口道:“之前朕說想見天光,相國便趕著去為朕撥雲。隱布泉你去了,已經是救朕於水火,至於南地……其實相國本不必再為朕做這些的。”
此言過後,林將與緩緩吐了口氣。停了好久,終是抬起頭來,墨瞳定定看向言潯,一字一句無比認真的開口道:“臣不僅想為皇上撥雲,也想給皇上擎天。”
話一出口,言潯微怔,不覺間萬縷千絲縈纏繞心頭,小皇帝忍不住再問,“那,那倘若朕真的像世人說的那般絕情絕義呢?”
林將與聞言,麵上柔情驟然化作落寞,他不自覺縮了縮身,垂下眸去,低聲問,“皇上舍得嗎?”
看見卿卿難過,小皇帝心頭一顫,又忙移身上前,問,“卿卿真傷心了?”
長睫輕垂,林將與無言,隻歎了口氣,那模樣真是委屈極了。
言潯知道眼下林將與的病還未痊愈,本來就是虛弱不堪,加之昨日自己還說了那麽重的話,定是讓他難過不已。
小皇帝知道這回是自己做錯了事,忙不迭的湊上前去,道歉說,“是朕錯。朕不該說那麽重的話傷卿卿的心,對不起。”
林將與抬眸,看著小人兒一雙眸子忽閃忽閃,帶著誠意。那人心頭好一陣竊喜,不過麵上卻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傲嬌,也不說話。
言潯見他不語,一下子就急了,緊忙上前,用鼻尖蹭上對方臉頰,一聲聲的喚著“卿卿。”
被蹭的歡心,林將與眸間盛盡了笑,看著言潯,忽然一本正經的問,“愛我嗎?”
聞言,見言潯明眸一彎,皓齒呈露,於眼前挽唇甜笑。下一瞬,是一個甜膩膩的回答。
“朕的卿卿人兒,你這般好,叫朕如何不愛呢。”
――
北祁一百一十三年,暮秋之初,重陽佳節。
是日也,金風習習,秋高氣爽,巨公貴卿會於帝京西郊之渡陵間,眾人傍溪而坐,引以為流觴曲水,行雅集樂事。
彼時,宴會尚未開席,渡陵間周遭樹林外的大道上,正有一行車馬緩緩駛來。
馬車於林道口停住了腳。
“公子,到了。”
車外人恭聲開口,緊接著隻見車門一開,須臾間有一雙錦靴踏下。依上看去,是長袍乍腰,修姿神貌。
林將與站定身,目光望向前方林木,忽而聽見身側有一男聲高響,喚:“相國。”
墨瞳微縮,尋聲望去,不遠處有一錦袍男子堆笑走近。
林將與側目瞥了那人一眼,隨後收回視線望向前方,不冷不熱的開口道:“我當時是誰,原來是沈禦史。”
“相國近來可好?”沈乾爅很自然的開口寒暄。
“托禦史大人的福,如今也算是死裏逃生了。”
林將與擺了冷臉,沈乾爅自然也知道他是還在為之前的事記恨自己,不過如今事已至此,他便要把這個“糊塗人”裝明白。
沈乾爅眸色一轉,立刻換了服討好的口吻,說,“欸,相國為何待我這般冷漠。自相國走後,為兄好歹也掛念了相國多日呢。”
“嗬,多謝禦史大人掛念。”林將與冷笑一聲,也懶得同他廢話,沿著林間小路徑自朝裏走去。
見林將與要走,沈乾爅立刻跟上。
二人進入林中,見四下無人,沈乾爅便毫不遮掩的說,“我可聽說了。這幾日相國病還沒好,便又開始進宮‘輔政’了。”
林將與一聽,麵上沒多大反應,隻冷聲答,“是又如何?”
“前些日相國重病回京,皇上不聞不問,先是擺駕太尉府,然後又去了北營理兵,他都做的那般絕情絕義了,相國怎麽還如此費心盡力的幫他?”沈乾爅說這話時把刺全挑了出來,肚子裏可揣著壞呢。
不過,林將與自來也不是吃素的,見沈乾爅有意挑撥,登時停身止步。
相國回身一笑,笑容甚冷,不緊不慢的說,“帝王雖無情,可咱們卻不能無義呀。更何況,我等既為人臣下,本該是心悅誠服。”
林將與的理由說的是冠冕堂皇,但在沈乾爅聽來全是胡扯。他又不是不知道林將與是什麽人,又怎麽可能會臣服於他人。
“嗬,不愧是死過一次的人,果真開始惜命了。”沈乾爅當即調侃一句。
林將與也不接話,隻收了笑繼續朝前走。
見對方左右不肯入套,沈乾爅卻也不惱,眼珠一轉,接著說,“我近來在坊間得了件趣事兒,相國想不想聽聽看?”
林將與轉目看著他,眼角勾著笑,“說來聽聽。”
“翎台外的那根護神柱,相國可知道?”也不直言,沈乾爅故弄玄虛,“就是皇上中刀後背靠著的那個。”
微一挑眉,林將與點點頭。
沈乾爅笑了笑,立刻搖頭晃腦的抄起袖子,徐徐道:“自那日皇上在護神柱下起死回生後,坊間還流出了一個不一樣的傳言,稱護神柱有神明庇護,皇上是以柱通天,才會得不死之身。所以隻要靠在那柱子上,便可刀槍不入。這流言一傳,沒想到還真有人去試了,你猜怎麽著。”
有意停頓,沈乾爅又留了個懸念。
這次,林將與卻隻甩了個白眼,也不接話。
“那人竟然死了。”沈乾爅做了個震驚的表情,很是誇張,又道:“如此看來,還真是與柱無關。”
“不過,也正是因為此事,讓百姓對皇上是天選之子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如今就算皇上對相國這般冷漠絕情,京中百姓也不會再對皇帝提出任何異議,反而還五體投地,奉若神明。畢竟,”沈乾爅歪頭看了林將與一眼,“誰都不會與天為敵。相國說是不是?”
輕笑一聲,林將與也跟著佯作驚訝,側目反問,“如此說來,沈禦史也相信皇上是天選之子,有神龍護體了?”
“嗬。”這次換沈乾爅冷笑一聲,他一開口並沒有正麵回答林將與的問題,反而說,“自韓菖齡死後,帝京城便炸開了鍋。我還記得,當時各戶百姓,逢人便道,說韓廷尉原來是個人麵獸心的豺狼。狼子野心被皇上戳穿之後,原形畢露,這才逃獄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