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表白
二人對視不過一瞬,林將與又轉目望向星空,溫聲說,“有時候我在想,這世間怎麽就會生出一個你,叫我這般疼,這般愛。可有時候我又會想,為何偏偏又是你,叫我這般怨,這般恨。”
話音未落,墨瞳一攬星光,轉目投向言潯,溫柔的聲音還在繼續,“後來我想通了,反正都是你,愛呀!恨呀!左右也沒差,隻要是你就行了。”
“過程不重要,結果是你,就最好。”
此一刻,林將與眸中攢著星星,他想把這世間最好的,連同自己,一並交給言潯。
聞言過後,明眸一閃,一滴淚悄然滑落眼底。
林將與瞧著心疼,卻不能抬手為其拭淚,忙說,“哭什麽?我說這些是為了讓你開心的,又不是為了讓你難過的。”
一瞬靜默,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止。
驀地,言潯移開目去,她眸中仍有瑩光閃動,卻再難見一絲柔情。
小皇帝冷冷道:“林將與,你知道嗎?自小到大,一直都是聶太傅教朕讀書明理,他對朕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身為帝王,萬事萬物理應以江山社稷為重。隻可惜帝王有情,江山卻無。”
那句話太過哀淒,引得林將與周身一顫,眸間笑意驟散,他知道言潯想說什麽。
“這萬頃的江山表麵盛華,說到底都是用皚皚白骨壘砌出來的。”言潯也不遮掩,直截了當的開口,“朕坐擁萬人之巔,亦是身在懸崖之頂,走錯一步便是粉身碎骨。所以無關乎誰對誰錯,朕隻做對得起北祁的選擇。”
“選擇我……你便對不起北祁了?”
分明是一聲問,在林將與說來卻是那般篤定。他仍看著言潯,麵上難掩落寞。
對方垂目,低聲答,“是啊,朕做錯了。”
長久的沉默中,林將與喉間滾動,幾經掙紮,才啞聲問,“所以呢?你……要怎麽做?”
“其實朕以前也做過很多錯事。”言潯將下顎抵在膝蓋上,垂頭撥弄著地上的青草,“做錯了事,就要迷途知返。”
嘴角顫了顫,林將與未曾開口,竟突然紅了眼睛。
不想就在這時,見言潯忽然轉過臉來,明眸一彎,挽起一抹甜笑,她說,“可唯獨你,我明知是錯,卻還想一錯再錯。”
此話一出,悲傷的氣氛驟然散去。
下一瞬,又見小人兒湊上前來,笑吟吟的問:“怎麽樣?嚇壞了吧?”
林將與如夢初醒,原來是自己被小皇帝給戲弄了。
眸間赤色仍在,林卿卿惱羞成怒,登時便抬起手來,口中直嗔,“我打你啊!”
言潯一見忙不迭的閃身向後。
林將與那一下雖是氣勢十足,卻隻打了空氣,連小人兒的袖角都未曾碰到。
“別鬧,動作小一些,遠處的人都看得見呢。”一時間,言潯竟又學起林將與的語調,俏皮的重複著他方才所說的話。
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旋即落手抵地,林將與仰頭望向星空。
言潯見那人不說話,也便收了聲。隻是,依小皇帝愛鬧的性子,卿卿在側,她又怎麽可能會安下心來看星星。
果不其然,人雖是坐定了,小手卻沿著草地一路蹭向了卿卿。
不過片刻的功夫,林將與隻覺手背上一陣溫熱,是被言潯一把拉住了。
“你就不能老實點兒。”林將與皺眉,佯怒著開口。
言潯不答話,小手一直在那人手背上蹭個不停。
這樣的動作維持了很久,林將與受不了了,直接反手扣住了她。
動作一頓,二人對視,墨瞳映星,明眸含笑。
停了一瞬,林將與終於繃不住笑了。
山坡上,兩道身影被暗夜籠著,被星光照著,一動不動,仿佛剪影一般。
眼下兩個人的身影雖保持著距離,草地上的兩隻手卻相疊交織。
“阿澈。”林將與對著星空喚了一聲。
“嗯?”
“方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還能騙你不成。”
林將與聞言,頷首輕笑,頓了頓,又喚了聲,“阿澈。”
“嗯?”
“等打完這一仗,回了帝京,我想娶你。”
話一出口,小皇帝周身一顫,感受著林將與指尖的溫度,那句話像是渡過來的電一般。
言潯猛然回眸,對上那雙墨色眼瞳,看著他眼中溢滿的愛意。
夜涼如水,忽有晚風拂麵而過,卻在頰上吹起陣陣熱浪。
小皇帝紅了臉,羞的急忙抽手,不想卻被對方一把按住。
林將與看著她,許是怕方才不夠鄭重,忙不迭斂笑正色,再道:“阿澈,我想娶你為妻。”
“說,說什麽呢?朕,朕,朕可是皇帝呀,你怎麽能娶皇帝呢。”當真是慌了,言潯羞答答的,竟然還口吃起來。
“那你娶我也行,反正都一樣,我給你做皇後。”林將與眸中盛笑,拉著言潯的手越發的緊了。
“那也不成啊!絮兒才是皇後,你怎麽能做皇後呢……”說這話時,小皇帝眉眼間簡直藏不住笑。
“啊?娶也娶不到,嫁也嫁不成。我都已經這樣了,竟然還要同別人分寵,皇上不疼我。”墨瞳一閃狡黠,林卿卿麵上佯裝委屈,說著就要抽手而去。
小皇帝一見,急忙伸出手去將其一把扣住,不讓他逃脫分毫,連說兩聲,“疼你,疼你。”
“疼我,就嫁給我。”林卿卿乘勝追擊。
小皇帝避開目光猶豫了好久,奈何某人一直在耳邊不停的央求,“嫁給我吧!嫁給我吧!我現在本就是戴罪之身,你若不嫁,我可就沒人要了,皇上也不可憐可憐我。”
尋聲側目,見林卿卿正衝著自己可憐巴巴的眨眼睛。
言潯抿唇偷笑。
“那……好吧。”下一瞬,小人兒怯怯軟軟的聲音隨晚風而來,拂在耳畔,蕩在心間。
“你說的!”計謀得逞,林將與欣喜若狂,登時移身上前,一把將言潯攬進懷中,“你是皇帝,說的話就是聖旨。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羞赧一笑,這次換小皇帝推人說,“哎呀!不是說怕被人看見嘛!怎麽還……”
“你不是盼著我狂嗎?我狂給你看。”
一夕之間,林將與又變回了往日裏那個無法無天的林相國,抬手扣住小人兒的後腦,俯身貼唇……
錯愕怔愣,言潯微微一頓。可誰曾想,待緩過神來後不僅不推人,反而還抬手去勾那人的脖頸。
來吧!縱一次。
夜幕低垂,兩影相織,剪影在這一瞬間變得生動鮮活。
漸漸的,林將與壓身而下,山坡上的人影消失不見了。
撐臂壓在小人兒身上,墨瞳之中一斂溫柔,林將與輕聲說,“既然說了要嫁,可就不能再反悔了。”
羽睫輕垂,言潯低聲答:“不悔。”
――
翌日,皇上說要親臨點兵。
眼下各營的將士們都已穿戴整齊,手提長槍,正準備去校場集結列陣。
“淩千總!”
淩非繁一出軍帳,瞬間就成了焦點,四方將士立刻簇擁而來,趕著上前來溜須拍馬。
淩荃為主子提槍跟在身後,自然也是要被奉承的對象,有不少人趕上來爭強著為其提槍。
“千總,你怎麽沒換重甲呀?”身旁有人諂媚提醒。
淩非繁聞言,直接揮手道:“這都入了夏了,穿那麽厚的甲做什麽?熱死了,不穿。”
“今兒可是皇上親臨點兵,千總不穿的正式些,若是被瞧出來了,怕是要受責罰的。”又有人隨聲附和。
“怕個屁呀!”淩非繁當場便罵,緊接著將臉一揚,趾高氣昂的說,“你也不看看我爹是誰。當年鴻天渡一戰,若不是我爹拚死相救,還能有他們言氏的今天。別說是當今皇上,就算是故去先帝見了我爹,都得恭恭敬敬的稱上一句淩都統。他們皇室還得記得我們淩家的恩情呢,你說他敢對我怎麽樣?”
“是,是,千總說的是。”一幹人等再次隨聲附和。
“不過,”話鋒一轉,有人問,“說來也奇怪,皇上今日怎麽忽然想起來點兵了?”
“你也不看看這都快到哪兒了。”有人接話道:“這不眼看著就要到鴻天渡了嘛!”
那人雖未直言,但是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老皇帝之前在這兒栽過跟頭,如今小皇帝來了,定是也怕了,這才會戰戰兢兢的加緊練兵準備。
“哈哈……”話一出口,眾人皆笑。
笑聲過後,忽有一人低聲問:“千總,聽說……昨兒個在娼妓營,玩兒脫了。”
“嗐!沒多大事。”淩非繁無所謂的說,“本來想尋個雛兒來玩玩,誰曾想那下賤胚子,一點兒也不禁揉搓。我不過是手重了些,她就咽氣了。”
“嗬嗬,”身旁人幹笑兩聲,又問:“那……埋哪兒了?”
“埋?!”淩非繁冷笑一聲,“嗬,一個娼兒,誰埋她呀!卷著破草席直接給扔出去了,許是現在都已經給喂了野狗。別提了,晦氣。”
說話間,淩非繁已被簇擁著來到校場。
高台上,隻見薑省扶槍而立,正在督促整軍。
淩非繁一見,忙不迭的跑上前去,點頭哈腰的喚,“薑叔叔。”
“繁兒啊。”薑省在眾人麵前拍了拍淩非繁的肩膀,關心道:“傷可好些了?”
“早好了,謝薑叔叔關心。”淩非繁笑著回答。
“那就好。”薑省對淩非繁很是溫和,隨後又借著拍人的手推了他一把,提醒道:“趕緊站到隊伍裏去,皇上馬上就要到了。”
“好嘞。”
淩非繁應聲即去,有薑副都統當著這麽多人麵兒的言笑關懷,那人回到隊列中,更是神氣的不得了。
眼看著隊列已經齊整,淩非繁懶散的站在高台前的第一列,最顯眼的位置。
淩荃從旁遞槍上前。
那人接槍問:“今日練兵,來了這麽多人,怎麽也沒瞧見那些雜碎中的一個?”
他口中的雜碎指的是林將與的義軍。
“嗐!他們算什麽東西,也配在皇上麵前舞槍弄棒。”淩荃緊忙附和道:“今日在這個校場裏列陣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麽能輪得上他們。就那些雜碎,現在指不定還在哪個夥房裏幫廚呢。”
話一出口,又引得周遭一陣譏笑。
不想就在此時,從旁忽有一扶槍將士挑眉開口道:“呦!還是說曹操,曹操到。來了!”
笑聲驟停,緊接著一眾人等又尋著那將士的目光一同看去。
隻見蒙素手持雙刀,氣勢洶洶的走進校場。
淩非繁一見蒙素,當即啐了一口,罵,“還真來了個雜碎。”
冷目掃視四周,蒙素見隊列中烏泱泱的人影,穿著同樣的戰袍,一時間也分不清楚誰是誰。他口中喘著粗氣,沉聲大喝,“淩非繁!”
許是聲音太大,驚的眾人一怔。
高台之上,薑省更是擰緊了眉,神**漸沉下。
扶槍將士聞言,轉目對淩非繁道:“呦!尋你的。”
淩非繁在軍中任千總一職,雖說職位不高,但官威不小,走到哪兒都要人叫一聲淩千總,如今被蒙素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指名道姓的喊,心中很不舒服。登時環槍在手,抱胸嚷,“誰讓你直呼本千總的大名了,還有沒有規矩?”
原本蒙素還找不到淩非繁的身影,如今聽見那人答話,便尋聲望去。
二人對視,目光交錯。
對上那雙紅的駭人的眼睛,淩非繁猛然一顫,懷中長槍險些滑落。他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蒙素的那雙眼睛太過可怖,仿佛氳了血煞。
蒙素一見淩非繁,二話不說抬手拔刀,隨手棄鞘於地。
隻聽“咣當!”一聲驚響。
沒有絲毫的停頓,那人手握雙刀,大步流星的朝淩非繁走去。
薑省見蒙素麵色不善,心下暗道不妙,立刻提槍下高台,搶先一步走到淩非繁身前,將其護在身後。
蒙素提刀走近,麵無表情,唯有一雙赤目惡狠狠的瞪著淩非繁,他咬著牙對薑省說,“讓開。”
薑省握緊長槍,一臉警覺,冷聲斥道:“今日皇上要在此處親督練兵,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滾。”
“我叫你讓開。”今日的蒙素不比尋常,說起話來凶神惡煞,對著薑省也沒有半分尊敬。
淩非繁一聽,有些不樂意了,閃身自薑省身後走出,瞪著眼睛罵,“你算什麽東西?也敢讓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