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浪花
這一次,得來的卻隻有解三爺無奈搖頭,見老頭雙手搓膝,歎,“這半年,小丫頭吃了太多苦,怕是已經被折磨的不成樣子了。這樣吧,我給她開幾副安神的藥,先吃一段時日看看療效。至於其他的……切記,千萬不要再刺激她了,讓她開心點兒。慢慢的,沒準就好了。”
“血……不!不要,不要啊……”林將與還在回憶,懷中小人兒卻忽然掙紮著呼喊起來。
緊忙回籠思緒,頷首拍了拍人,林將與喚,“阿澈,阿澈。”
“啊――”言潯自夢中驚醒,額間浸汗,一雙眸子瞪的老大,驚恐萬狀。
“又做噩夢了?”林將與貼近,輕聲問。
言潯呆怔,半天才緩過神來,又緊忙撲進卿卿懷中說,“卿卿,我怕。”
林將與仰頭抱緊她,輕撫小人兒的後背,說,“別怕,別怕,我在呢。”
――
帝京東郊的一處院落。
林將與雖免了風啟幕的死罪,卻也削去了他典政寺上卿的官職,隻留任典政寺,做一些整卷雜事,戴罪立功。
如今的風啟幕無品無階,還要遭人冷眼。風家府邸住不成了,隻能搬到偏僻的東郊來住。
風家府上原來的下人奴仆也都被遣散了,眼下隻剩墨兒同風啟幕的小廝還跟著。
正房中。
“綠肥紅瘦”長勢喜人,被擺在窗台上。
墨兒端著碗碟上前,“姑爺,小姐,飯菜都已經上齊了。”
看著麵前的兩碟小青菜,沈楣遙端著碗點頭,又對墨兒道:“你也去吃飯吧。”
“是。”墨兒俯身退下。
轉眼間,房內便隻剩下了風啟幕與沈楣遙二人。
沈楣遙垂頭吃飯,風啟幕卻沒動。
同樣看著桌上的粗茶淡飯,那人沉了口氣,開口說,“如今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你哥哥也官複原職了。我想了想,當初你嫁與我,本就是被人脅迫,現在就更不必再跟著我過這種窮困潦倒的生活了。”
抬起頭來,風啟幕看著沈楣遙,“遙兒,咱們和離吧。”
夾起青菜的筷子一頓,沈楣遙抿了抿唇,良久,“嫁都嫁了,說什麽離呀。”
“還是離了吧。”風啟幕垂下頭去,“我是北祁的罪人,跟著我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等和離之後,還可以再讓你哥哥給你尋個好人家,你們……”
“快吃飯吧。”風啟幕還想說,卻被沈楣遙給打斷了,隻聽對麵人道:“咱們才剛搬進來,院子裏太亂了,墨兒一個人收拾不過來,等會兒我還要去幫忙收拾呢。”
――
鳥鳴新啼,萬物複蘇,人間四月,春意盎然。
這幾天風和日暖,靈欽宮中的梨花都開了。
言潯上了矮樓,趴在窗邊賞梨花。看著一院子的雪粉花梨,心情好的不得了。
倏忽,隻感腰際一緊,是被人從後麵摟住了。
身後人俯下身來,下頜抵在小人兒肩頭,“看什麽呢?”
言潯一笑,指著梨樹林嚷,“卿卿快看,梨花開了。”
墨瞳一斂溫柔,林將與側目看著言潯,說,“冬天過了,春天來了。”
小人兒聞言,立刻轉過身去。
鬆開手,林將與長睫輕垂,看著言潯麵朝自己站好。下一瞬,見小人兒踮起腳尖,攀著卿卿在其唇上親了一記。
明眸閃閃盛星明,言潯挽笑說,“林將與,我久曆寒冬,你是春天。”
耳畔情話未了,唇際溫熱不舍,林將與靜靜的看著言潯,一夕,眸間似有情動。
停頓片刻,林卿卿忽然一把抱起小皇帝,向前走了兩步,將人放在窗台上,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最近怎麽樣?身體恢複的如何?”
“嗯?!”坐在窗台上,言潯微怔,緩過神來後又笑著答,“不錯呀!現在吃得好,睡得香,也不像之前那樣沒精神了。”
“是嘛。”墨瞳微眯,林將與俯身壓下,貼在言潯耳邊問,“那能做運動嗎?”
“運動?”言潯沒聽懂他的意思,眨了眨眼問,“什麽運動?”
唇瓣自耳垂擦過臉頰,一路來至言潯麵前。林將與開口,聲音低沉微啞,熱氣直往言潯臉上撲。聽他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彼時,矮樓軒窗半敞,窗外梨花寂寂,窗內人聲默默,隻有輕輕小小的親吻聲傳來。
小人兒被壓在窗戶框上,不多時,“……嗯,做什麽?”
一陣春風拂過,窗外梨樹枝椏輕擺,搖著身子向窗內探。
背影中,見言潯衣襟鬆垮,束胸帶被一把扯下,水玉香肩半泄,凝脂堪若梨花盛雪。
有小人兒擋著,一時也看不到林卿卿的神色,唯有長指勾起的束胸帶飄落在窗邊。又聞得一聲輕笑,林將與說,“做運動呀。”
話音未落,動作又起。
“哎呀,別,別這樣,卿卿。”背影不安扭動,言潯急聲嚷。
“沒辦法呀,誰讓你天天說情話勾引人,我忍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說話間,長指已然滑入膝彎。
言潯緊忙推人,慌慌張張的說,“這,這還在外麵呢,會被人看到的。”
與之對視,林將與倒是不慌不忙。眉間輕挑,一斂風情,假意歎說,“娘子,春色撩人呐!為夫挪不動步了,就這兒吧。”
又是一陣春風拂過,梨樹林木之上白花朵朵,片片搖曳,如雲彩般飄蕩,撩撥心弦。
放眼望去,隻見一片白色的花海,層波湧動,沒有水聲,就見著浪了。
須臾,窗內聽見小人兒的聲音,嬌嬌怯怯,“卿卿……輕輕……”
束胸帶搭在窗前,隨風起舞。彼時,窗內窗外,皆是風景。
……
翌日,孟諝然來看言潯,說他明日便會領兵回西堯。
小人兒舍不得師傅,拉著他說了不少話。
臨近傍晚時分,孟諝然要走了。走之前對言潯說,其實穆解韞很想她,但那小子嘴硬,就是不肯直說。
言潯聞言笑了笑,眸色一轉,忽然說,“師傅,你等我一下。”
說罷,又見小人兒急匆匆的跑到案前,扯了紙筆來,一筆一劃的寫了封信,隨後交給孟諝然,道:“這個就拜托師傅幫我轉交給穆解韞吧。”
接了信,孟諝然說,“好。”
是夜。
林將與回來,言潯依舊衝上前去抱人,不過今日見卿卿麵色沉沉。不知怎的,看上去好像不大高興。
“藥吃了嗎?”林將與抱起人來問。
“吃了。”
把言潯放到床上,林將與抿了抿唇,問,“孟諝然來了?”
“是呀。”小人兒點頭,“師傅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來同我道個別。”
“嗯。”林將與漫不經心的答,停了好久,忽然又問,“聽說你給穆解韞寫了封信?”
“你怎麽知道的?”言潯聞言,麵露驚奇,過後又笑著說,“我寫信感謝他,感謝他能幫我找到你。”
“哦,是這樣啊。”
“對了!”雙眸晶亮,言潯挽唇帶笑說,“我都忘了問,那匹馬,穆解韞給你了嗎?我特地留給你的。”
“給了。”如今林將與直接站在床邊脫衣。
言潯一聽,更是喜笑顏開,立刻起身爬到床邊,問林將與,“喜歡吧?我特地給你挑的。”
“喜歡。”放下袍子,林將與坐在床邊,看著言潯說,“他對你挺好的,那麽名貴的馬,說送就送。”
“當然了。”小人兒又是一笑,有些得意道:“卿卿有所不知,穆解韞是我在西堯最好的朋友,對我一直照顧有加。幸虧遇見了他,要不然我能不能活到今天還不一定呢。”
話一出口,林將與又不自覺的撇嘴,敷衍道:“是呀,幸虧遇見了他。”
“卿卿,你想不想聽我和他在西堯時的經曆呀?”言潯湊上前去,“我和他一起遇到了很多……”
小人兒這邊歡天喜地的講,林將與卻拉攏著臉,自顧自的上床來,打斷道:“不聽了,有點兒累,睡覺吧。”
忽然被人攬著躺下,言潯怔愣,隻覺莫名其妙,心下想:林將與今天這是怎麽了?奇奇怪怪的。
……
是日,和曦宮,宣政殿。
林將與著一身龍袍,坐在龍椅上,台下群臣並排而立。
朝鍾一響,一眾人等皆俯身跪地叩首,齊呼,“臣等叩見陛下。”
議事結束,朝臣準備散去時,林將與叫住了宋忱。
“我想見秉柊。”
半個時辰後。
秉柊入殿,俯身叩首道:“草民秉柊叩見皇上。”
墨瞳定定,望著階下的那抹身影。林將與起身,從高台上走下來。
長影來至秉柊身前,俯身想要扶人。
秉柊卻將身子伏得更低,磕頭說,“陛下,草民低賤之軀,萬不敢受陛下相扶。”
“你……”林將與微怔。
良久的沉默。
“免禮平身。”
林將與這麽說,秉柊終是站起身來,垂首立在原地。
看著人,林將與輕聲喚,“秉柊。”
“草民在。”秉柊答。
“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公子啊。”林將與不自覺的向前邁了一步。
對方卻向後縮了縮身,秉柊無言,微微抬頭,一雙眸子盡是疏離淡漠。
與之對視,林將與不覺泄了口氣,轉目去看宋忱。
遠處宋忱一見,立刻上前,俯身行禮道:“回皇上的話,秉護衛因為之前南越傾兵破城一事,在與敵軍打鬥時後腦受了重傷。臣救起他的時候,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聞言,林將與更是悵然若失,轉目再看秉柊,忽然問,“你腿上的傷可好些了?”
話一出口,秉柊微驚,“皇上怎麽知道我腿上有傷?”
說罷,又發覺有些不妥,立刻頷首道:“謝皇上關心,已經痊愈了。”
秉柊失憶了,是宋忱救起了他,如今他成了宋忱的護衛。
林將與沒資格把他留在自己身邊了。無奈,隻得讓他同宋忱一起退下。
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林將與無言,立在原地,如今雖是春日,但墨瞳中卻覆了層寒霜。
……
是夜。
林將與換回了常服,急匆匆的趕回靈欽宮。
快到宮門口時。
“皇上。”身後周明開口喚。
“欸,叫相國。”林將與立刻沉聲打斷,“以後出了和曦宮,還是喚我相國,尤其是在靈欽宮,千萬別讓她聽見。”
見林將與神色慌亂,周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是是,周明記下了。”
靈欽宮。
林將與入殿卻未見言潯,找了一大圈,最後在偏殿裏尋到了人。
彼時,隻見偏殿內白燭鋪地,小人兒跪坐在奉桌前。
桌上,明明暗暗的火光間看見一尊又一尊的靈牌。
長影來至小人兒身側。頷首時,見言潯正坐在蒲團上,一手持筆,一手持木牌,在上麵一筆一劃的寫字。
隨著最後一筆落下,木牌上工整雋秀的字跡勾勒出兩個字――十五
歎了口氣,林將與俯身蹲在言潯身側,輕聲問,“想他們了?”
小皇帝垂著頭靜觀靈牌,良久,猛地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語道:“出征之前朕還答應了十五,回來後要帶他吃好吃的呢。可是現在,他吃不到了。”
抿緊唇線,林將與抬手抱了抱言潯,隨後坐在一旁的蒲團上,轉目看向奉桌,看著一個又一個名字。
直到……
墨瞳忽定,目光落在最左側的一尊靈牌之上,隻見上方赫然寫著:吳成書
“成書。”林將與開口,輕聲喚。
言潯聞言抬眸,一並看向那尊靈牌,“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吳少卿真英雄。”
身形未動,林將與仍靜靜的看著前方,再開口時聲音變得苦澀,聽他低語,“吾今生有一悔,悔不該當初,未能與兄長冰釋,和好如故。”
話音落下,一瞬靜默。此刻唯有木牌,燈火,以及那三個字,一起匯在眸間,化作兩點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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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間都快要入夏了。林將與幫言潯複興北祁,重整朝綱,每日都是早出晚歸,但中午一定按時回來陪她用午膳。
在靈欽宮中住了也有一個多月,言潯被林將與保護的很好,幾乎沒有人前來打攪,也再沒聽見有人罵自己是妖女了。
小皇帝安安靜靜的過日子,漸漸的,沒那麽煩躁了,夜裏也能入眠了。
言潯心裏清楚,她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如今林將與為了她,整日在外操勞國事,她不應該再這樣安安逸逸的過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