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甘
對麵人無言,頷首垂睫。下一瞬撩袍而起,直接俯身跪地,叩首喚,“皇上。”
拿著靈牌的手顫了一下,言潯下意識的向後退步,後腰抵在奉桌上,神色震恐,“你,你喚我什麽?”
緩緩抬頭,那人看向自己,再喚一聲,“皇上。”
聲音欲漸清亮,與此同時終於看清了來人的臉。少年容顏儒雅俊秀,就算是在曆經滄桑巨變後,仍是不染纖塵。
宋忱。
言潯默默垂下頭去,“我已經不是皇上了。”
“不!”宋忱向前膝行幾步,“您就是皇上,您是北祁國君。”
抬眸看向對方,言潯問,“你認我?”
“我認。”宋忱正色道:“皇上做國君,當朝理政整十載,感念蒼生,造福萬民。臣朝見時日雖不長,但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看在眼裏,記在心上。誅殺韓菖齡,遠赴荊珥宴,親征鴻天渡。皇上是女兒身,但做起事來一點兒都不比男兒差。在臣心裏,您就是北祁國君,無可取代。”
聽著那些話,一夕怔愣。淚水止不住的上湧,言潯激動不已,立刻走上前去,顫抖的手扶住宋忱,啞聲說,“快!宋愛卿快快請起。”
宋忱起身,二人對視,眸間皆是瑩光閃動。
言潯帶宋忱去了內殿,找了處小榻對坐。
小人兒手中仍拿著十五的靈牌,開口問宋忱,“你是怎麽進來的?”
“皇上有所不知,”宋忱答,“其實臣一早就想進來看皇上了。隻是因為靈欽宮外看守森嚴,所以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這幾日正巧趕上入秋,外麵冷的厲害,看守的侍衛不太多,臣出錢買通了幾個,請他們吃酒暖身,這才能進來看看皇上。”
言潯聞言點頭,“原來如此。”
“皇上被關在靈欽宮中半載有餘,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宋忱關心道。
話一出口,那雙泛水的眼眸頃刻間再起波瀾,小人兒鼻尖通紅,頷首握緊靈牌,說,“沒。”
宋忱側目,靜靜的看著言潯,頓了頓,忽然問,“皇上真的甘心在這兒待一輩子嗎?”
問聲未落,言潯驟然抬眸。隻一瞬,眸間恍若千帆過盡,細雨微蒙模糊了視線。
那聲問,是點落沉江碧海的一粒沙,表麵無痕,卻驚起心底漣漪片片。
就像那夜言潯問重晚晴的一樣。
我真的要在這兒待一輩子嗎?
“我……”萬千心緒縈繞心頭,小皇帝垂著頭說不出話來。
她不知該如何答,她沒有答案。
宋忱並未停口,接著說,“北祁說到底是姓言,更何況玉璽如今還在皇上手中,皇上難道就不想再掙一掙,鬥一鬥?”
聞言震驚,言潯抬頭看向他,赤紅的眼瞳仿佛盈了血,遲疑的說,“宋愛卿……好像與之前不一樣了。”
以前的宋忱庸碌平凡,好似滾滾江流中的一滴水珠,平淡無奇。可今日的宋忱,眸間銳意精光,開口所訴之詞也是驚心動魄,野心勃勃,看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一聽這話,見宋忱眸色一轉,立刻頷首作揖,“請皇上恕罪,臣的話有些越矩了。”
言潯仍看著他,眸色化柔,輕聲道:“無礙,接著說。”
宋忱垂著頭,抿了抿唇說,“實不相瞞,皇上,臣今日前來,是為蒼生萬民請命。”
“此話怎講?”
“相國如今稱帝雖不假,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驟然抬眸,宋忱目意灼灼,“皇上才是正統帝王血脈。”
“百姓因為皇上是女子,一時無法接受。但一時,不代表永遠。”話音到此戛然而止,言有盡而意無窮。
宋忱是在問,難道皇上就不想逆一逆天道,翻一翻風雲?
當然想。
握著靈牌的手再一緊,指腹摩挲著木牌上的紋路,小人兒欲漸沉目,赤紅的血眸中多了些凜冽的光。
垂眸看向言潯手中的靈牌,宋忱徐徐道:“那日,皇上在大殿上,說想給死去的人一個交代。微臣聽後,感慨萬千。”
轉目前望,“當日,在和曦宮中,十五內官為保玉璽,甘願受千刀萬剮之刑,也未曾向南越吐露過半個字。是呀!太多人為皇上,為北祁而死,皇上不該辜負他們的苦心。”
聞言一顫,十五兩個字擊中了言潯的心。小人兒眸色一緊,卻未曾開口,似是在做最後的權衡思量。
微微抬眸,宋忱看了言潯一眼,見其不語,終是說,“臣知道,其實皇上還是放不下相國。”
話一出口,言潯驚慌失措,她將頭埋的很低,連聲否認,“不是,沒有。”
慌亂全都寫在臉上,又怎麽可能騙得了人。宋忱也不聽她狡辯,傾身上前,壓低了聲音說,“皇上,心不狠,立不穩。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有些東西,是該到了割舍的時候了。”
宋忱這話說的不錯,言潯和林將與已經回不到從前了。那又何必如此執拗,紛纏在這一段“半死”的感情裏。
那日臨走前,言潯忽然拉著宋忱,壓低聲音問,“絮兒在你那兒吧?”
話一出口,見那人一怔,眸間閃動,宋忱沒說話。
言潯自當他是默認了,舔了舔唇說,“這樣也好。能和你在一起,是她一直以來的心願。”
“……”宋忱無言,靜靜的看著言潯,麵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鬆開手,言潯對宋忱笑了笑,說,“好好待她。”
一瞬靜默,宋忱頷首,俯身行禮道:“臣,告退了。”
話音落下,轉身走了出去。
人剛一走出殿門,天色忽然暗了暗,似是又有雨來。宋忱立在台階上,抬眸眺望遠方陰雲,眸間晦暗不明。
就在這時,宮門被人推開,重晚晴走了進來。
宋忱醒神,不做停留,立刻快步朝前走去。
二人擦肩時,重晚晴看著人一怔,“你,你……”
隻是她話還不等說出口,宋忱就已經推門離去。
以為出了什麽事,重晚晴急忙跑進殿中去尋言潯。發現小人兒正在奉桌前擦靈牌,才安下心來。
“主子,方才奴婢見宋大人從殿裏出去。”重晚晴小心翼翼的開口。
“嗯。”手中動作未停,言潯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