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對談
聞言,見雲珩抿唇微頓,思忖片刻後,方才提步去到桌對麵落座。
垂頭撣了撣下袍,穆解韞漫不經心地問,“我家王妃,你應該見過吧?”
雲珩皺眉:“敢問王妃是?”
手中動作一頓,穆解韞又笑,抬眸直視雲珩,道:“一月前,她去圻氓街找過你。”
一聽這話,雲珩恍然大悟,“你是說阿澈姑娘吧?”
“嗯,”穆解韞笑著點頭,又笑著揶揄:“雲公子記性不錯嘛,看過的姑娘過目不忘。”
雲珩:“……”
“你覺得她怎麽樣?”誰知下一瞬,穆解韞突然丟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來。
雲珩猝不及防:“嗯?”
“喜歡嗎?”穆解韞又問。
雲珩:“……”
你的王妃,問我喜不喜歡?
得不到回答,穆解韞哂笑,“喜歡就說喜歡,有什麽不好意思張口的。我家王妃生的天仙貌美,誰看了不喜歡。”
這話說的可太欠了,言潯聽了一定打他。
雲珩聽著,卻是垂頭赧然一笑,他沒接話。
玩笑過後,一瞬靜默,二人無話。
桃目一瞬不瞬的看向前方,其間的一點笑意在頃刻間化為烏有,轉而眸色利冷,再開口時,穆解韞的語調變得低沉,帶著挑釁,“雲公子久住南椋,不知聽沒聽說過四年前,西堯九殿下迎娶王妃時舉辦的百裏桃花宴呀?”
話一出口,雲珩嘴角笑意一僵,身影登時頓住。
思緒千拉萬扯回到了四年前。
當時八方列國瘋傳,說西堯皇室第九子,楚王殿下在國中迎娶王妃時,竟以百裏桃花鋪地,王妃紅妝十裏,乘轎輦而過。
隨行宮人手中提著花籃,籃中盛有金箔雕製的桃花,走一路撒一路,所到之處,見金色桃花漫天飛舞。
還將萬壇桃花酒置街,邀四方來客,百姓共飲,舉國同慶。
那場麵,豪奢極致,盛況空前,絕無僅有。
乃至後來,一到男子娶親時,新娘子都會笑言,“娶我可以,你有百裏桃花宴否?”
沉了口氣,雲珩頷首,“自然是聽說過的。‘百裏桃花宴’名震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知道就好。”穆解韞瞬間變得得意洋洋,接著說,“我與王妃喜結連理,後育得一子,名叫穆馳。就是馳兒,你見過的。我們的兒子怎麽樣?可愛吧?”
雲珩無言,隻笑了一下。
“嗬,”勾唇一笑,穆解韞傾身向前,逼近道:“你娶不到的人,我娶的到。你做不到的事,我做的到。林將與,我真不知道,你現在是應該羨慕我,還是憎惡我。”
他在笑,話說的既霸道,又傲慢,讓人聽著隻覺滿滿的壓迫感。
穆解韞在炫耀的同時也在示威。
林將與,我永遠都能做到你拚盡全力卻又做不到的事。
你給不了她的,我給的了。
你朝思夜想,求之不得的,我輕而易舉。
聞言,緩緩抬眸,雲珩麵無表情,“抱歉,我叫雲珩。還有,楚王殿下千裏迢迢來尋我,就是為了同我講這些?”
他否認身份,也在避開話題。
並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穆解韞略略有些失望,不過很快調整情緒,平聲道:“自然不是。”
目光冷冷,雲珩:“那請說正題。”
這懟人。
穆解韞:“……”
見他左右不肯上套,桃目微眯,眸間多了些審視的光。
頓了頓。
“好,”穆解韞直切正題,“半月前有一夥黑衣人入夜潛入千民巷,要殺你滅口。後來,又有一夥黑衣人前來,救下了你。”
一聽這話,雲珩眸色驟凜,登時反問,“你怎麽知道?”
“我當然知道,”見他緊張,穆解韞倒是放鬆了不少,向後仰身,挑眉道:“因為,是我的人救了你。”
他倒是直言不諱。
還記得言潯回到玲瓏宮後,穆解韞發現了端倪,派人前來南椋,準備殺雲珩滅口。
後來,出於種種原因,穆解韞選擇飛鴿傳信,讓繡衣使者停手。
誰曾想當夜,繡衣正欲走時,竟發現又來了一夥黑衣人準備殺雲珩滅口。
穆解韞有命在先,要留雲珩一命。他不能死,繡衣便出手,幫忙擊退黑衣人,救下了雲珩。
“救我,”雲珩目不轉睛的看著人,又問,“還是殺我?”
聞言,略有心虛,穆解韞笑了笑,假裝理所當然的說,“當然是救啊!”
“哼!”一聲冷笑,長睫輕垂,“憑什麽你說的話我就信?難保你派來的那群黑衣人也是來殺我的,賊喊捉賊。”
雲珩聰明,一語點破穆解韞的計策。
“……哎呀!別瞎想,就是來救你的。”隨手一揮,王八殿下睜著眼睛說瞎話,死不認賬。
雲珩雖已是心事澄明,卻也並未咄咄逼人,轉而閉口收聲。
二人歇戰。
“欸,到底是誰要殺你啊?”穆解韞皮的很,不依不饒,笑著皺眉,佯裝不解。
雲珩聞言,翻了個白眼:“是你唄。”
你皮,我也皮。
現在是兩個明白人,硬要在這兒裝糊塗,還真夠讓人無語的。
“嗬,”轉目輕聲笑,穆解韞望著窗子說,“不是我,你知道的。”
語氣莫名有些嬌嗔。
“我怎麽知道?”雲珩撇清幹係,繼續裝傻。
桃目流轉,再看對方,穆解韞一笑,眸間雲波詭譎,“因為你知道那群殺手是誰派來的。”
“……”神色未動,雲珩無言。
“東楚。”穆解韞直接戳破。
喉間滾動,雲珩麵色一僵,他沒回答,不過到更像是默認了。
“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有話直說。”穆解韞終於變得正經,眸間精光攝懾,淺聲言,“東楚人已經找上門來了,他們不僅想殺你,也想殺軟軟。”
話一出口,雲珩默默垂下頭去。
“這就說明,你和她現在都已經暴露了,你們都很危險。”穆解韞理智分析。
“這事與我無關,”驟然抬眸,雲珩否認,“我不是那個人,隻是碰巧長得像罷了。”
“真的嗎?”穆解韞反問,“既然你說與你無關,那為何當夜還要尾隨救人?”
“我……”雲珩被噎,嘴角抽了抽,說不出話來。那表情有些傲嬌,又有些委屈,總之呆萌的可愛。
穆解韞一見,當場破功,“撲哧~”一聲,沒忍住笑了。過後擺了擺手,說,“得了!說正經的,你覺得幕後主使是誰?”
不悅的剜了對方的一眼,雲珩抿唇,想了好久才說,“其實在我個人角度來看,此次前來暗殺的東楚人,並非是他們國君派來的。”
一開口,冠冕堂皇,卻也直擊要害。
穆解韞挑眉:“怎麽說?”
“如今的東楚,兵強馬壯,想要傾滅一個南椋易如反掌。又何必要派人前來暗殺,多此一舉。”
雲珩所言,與言潯的想法不謀而合。
“不錯。”穆解韞點點頭,也表示讚同。
“那日擄走孩子的黑衣人是誰派來的,想必楚王殿下早已心中有數,雲某就不多言了。與暗殺之事無關。”微一沉吟,雲珩接著說,“其實,這件事的重中之重還是在被暗殺的對象上,我與楚王妃。”
“為什麽非殺我二人不可?”
點到為止,雲珩沒有繼續說下去。
“……”穆解韞卻陷入沉思。
擄走孩子的人,和想殺言潯的人不是一夥的,隻是兩件事碰巧趕到一起罷了。可派來暗殺的東楚人,為何一定要置言潯與雲珩於死地呢?
雲珩和林將與的相貌極為相似,換句話說,他們想殺的人,是言潯和林將與。
非殺他二人不可。
雲珩的話的確點中了要害。
一月前,言潯攜七凜襄前來南椋,準備救下南椋十三公主花辭顏。不過雲珩快了一步,先向花如許進奉七凜襄。
過後,花辭顏用藥,蒙蔽東楚使臣。
使臣回國後,向白夙稟明緣由。白夙得知花辭顏染病,不再與南椋紛纏。
這一切,表麵上看起來無懈可擊,滴水不漏,可到底是哪裏出了紕漏?
又或者說,在白夙之外,是有人參透了花辭顏染病的奧秘,派人前來暗中調查,得知了整件事的真相後,又下令殺人。
那真正的幕後主使又會是誰?
剛有了點兒眉目,一想到這兒,思路又卡住了。
穆解韞抬眸看向雲珩,眸間有迷茫,他想不通了。
與之對視,雲珩尷尬,垂頭咳了兩聲,貌似不想說。
穆解韞一臉黑線:“我猜不出來。”
換言之,告訴我答案。
心有顧慮,雲珩並不想直言,畢竟他現在是“局外人”。
無奈,“如今的我們,除了白夙之外,還對一個人最為不利。”
隻能拐彎抹角的提醒。
穆解韞皺眉:“誰呀?”
雲珩:“……”
算了,直說吧。
“細作。”
一句話,兩個字,豁然開朗。
“哦――”穆解韞恍然大悟,如夢初醒。
泄了口氣,雲珩見自己已經露底,便破罐破摔的傾身上前,繼續道:“其實我看的出,這幾年來,一直都是‘他’在為白夙出謀劃策,南征北戰,謀劃江山,吞並天下。”
北祁曆經兩次滅國,全都出自這位“細作”的手筆,如今他又隱居在白夙身後,做指路軍師。
當年夥同南越傾滅北祁不成,便又夥同東楚傾滅南越,繼而再滅北祁。
此人手段之高,著實令人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