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父親,今日我大齊的基業,你看到了嗎?”
第二天,朝陽剛剛升起,照得十幾層樓高的高歡陵墓紅彤彤一片。
高洋將一杯酒灑在墓碑上,雖然這裏隻是個衣冠塚(史書記載,高歡真正的遺體,據說被高澄埋在附近某個石窟裏,不知真假無從考證),但他的態度卻是很認真。
他紅著眼睛,臉上的表情很激動。高伯逸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心中暗自感慨。
絕大多數的人都是這樣,年幼的時候缺什麽,長大以後就拚命的補什麽。隻是總也補不回來當初的遺憾。
高洋小時候活在大哥高澄的陰影之下,大哥相貌英俊,風流倜儻,做什麽成什麽。自己不能表現出才能,否則可能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他很迫切能得到父兄的認可,但這根本就不可能。
今天高洋已經做得非常不錯,然而,高歡不在了,高澄也不在了,就算再嘚瑟,有個雞兒用?
就像那句古語說的,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高洋現在就是在錦衣夜行,甚至連父親曾經的對手宇文泰都不在了!
高伯逸能理解這種想裝逼卻找不到裝逼對象的感覺。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站在高洋身邊的高伯逸,喃喃自語的說道。
聽到這話高洋的身體仿佛定住一般,他轉過身來,微微歎息一聲道:“這話說得好,誰主沉浮呢?說得好啊!”
高洋隻是在說好,卻沒有說其他的,讓高伯逸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九合,高長恭那邊通知到了麽?”
高洋隨口問了一句,似乎已經從之前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了。至於那是一種怎樣的情緒,高伯逸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感同身受。
或許是自豪中帶著遺憾,遺憾中帶著不甘,不甘中帶著委屈,委屈中帶著欣慰吧,誰知道呢,他又沒有讀心術。
“回稟陛下,高長恭之前在軍營裏被人刺殺,幸好有驚無險。刺殺他的,是…家奴。”
高伯逸剛剛說完,高洋就露出冷笑,不屑說道:“看來他那幾個兄弟,跟他不是一條心呐。或者府裏有人投靠了長廣王。
嗬嗬,朕不殺人,有人就以為朕好欺負了,總有一天,朕會讓那些人知道朕的厲害,哼!”
高洋冷哼一聲,一股霸氣撲麵而來。高伯逸想起死在高洋手中的那誰那誰和那誰誰誰,名單長長的,光曆史上有名有姓的都幾十個。
這個皇帝很不容易,這個皇帝也確實很厲害,被後人低估了。高伯逸在心中為高湛默哀了幾秒,隨即暗暗竊喜。
高湛的不好,就是自己最大的好。高湛若是無事,對自己就是晴天霹靂。
“陛下,我們是現在返回,還是在這裏停留幾天?
所有戰馬已經喂飽,裝具也檢查過了,隨時可以使用。
請陛下下令吧。”
高伯逸單膝跪下,拱手懇切說道。
高洋轉過身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半跪在地上的高伯逸,似乎想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紅的。
他到底是不是會背叛自己。
“你派人傳我口諭,讓你身邊最得力之人去。讓高長恭帶著人放火,燒鼓山!
凡是從鼓山逃出來的……殺無赦!”
放火燒山?殺無赦?
高伯逸大驚。
這手筆,簡直有點喪心病狂啊。
鼓山又不全是山,裏麵也是有農田的,還有農民靠山吃山,一旦燒了山,不少人估計都會餓肚子。
萬一高渙不在裏麵怎麽辦?那不是白燒了麽?
再說殺無赦那肯定有無辜之人啊,鼓山腳下本來就有人居住的!
高伯逸猜測高洋之前的計劃絕對不是這樣的,隻不過聽說高長恭遇刺之後,有些刁民害朕的被迫害妄想症發作,連他高大官人也開始起疑心了。
高洋生怕到時候和敵軍遇上,高伯逸放個水什麽的。
但是此刻不能提意見,更不能反對,說了,就是下一個高嶽,高伯逸已經感覺到了高洋身上的殺氣。
“微臣遵旨!”
高伯逸啥也沒說,直接領旨了。見他沒多說什麽,高洋臉上的表情好看了許多。
狗子做事一向低調靠譜,人小鬼大。高伯逸將聖旨交給他,讓他去找位於西北麵齊軍大營的高長恭。
……
“怎麽會高燒不退呢?”
夜裏,簡陋的行軍床上,高伯逸將煮過的濕麻布放在高彾滾燙的額頭上。
“伯逸,不要走…不要…你走了我怎麽辦……”
高彾嘴裏說著胡話,一直在說讓自己不要走。
“唉,假戲也可以真做,我情願陛下逼婚的那個人不是你。”
高伯逸輕歎一聲,又換了一塊布放到對方額頭上。
“如果有可以,如果有將來,我願意陪在你身邊,彾兒。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個傲嬌又矯情的小女孩。”
他將高彾的手放到臉頰邊摩挲著,沒想到高燒中的高彾忽然睜開眼睛,迷茫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後嫵媚一笑,喃喃自語道:“抓住了,你跑不了的。”
說完又昏睡過去了。
“這次你不該來的……”
高伯逸可以料定,此番定然會有些血腥殘忍的畫麵要出現。
高渙和高洋的梁子,可以從高歡那句“我兒高渙與我最像”開始。恐怕那句話之後,高洋心中就有了想法。
之後高渙搞砸了建康之行,使得北齊的建康攻略從主動偏向被動,喪盡江南人心,為段韶最終的失敗埋下伏筆。
高洋也許一想到段韶在江南慘敗,就會遷怒於高渙,哦,這次厙狄伏連所在的厙狄家族也參與了,難怪高洋咬牙切齒想要斬盡殺絕不留後患。
一切都是因果,從來都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伯逸,不要殺我的弟弟好不好…求你了。我喜歡你…別殺我弟弟,我也不讓他們殺你。”
高彾又在昏睡中說胡話,高燒慢慢退去,她依偎在高伯逸懷裏,此刻看上去是那樣軟弱無助。
“人生常常沒有選擇,所以這才是生活,不是麽?”
一想起高洋要求他辦的那件事,他就不知道應該怎麽麵對高彾。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等你明日醒來,不要睜開眼睛,把耳朵也堵住,那樣你的夢裏,就不會有殺戮了。”
高伯逸在高彾額頭上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