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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隨風潛入夜

  大冬天裏,一位看起來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穿著厚厚的麻衣,站在自家門前矗立著,手裏拿著一個掃帚,似乎是剛剛掃完地,正在發呆。


  那樸實的樣子看著有點像田間老農。


  鄴城的冬天也夠冷的,明明這戶人家是高門大戶,他作為主人卻在掃地,讓人感覺有些不可理喻。


  此人叫趙隱,秘書監(中樞負責管理圖書文檔的,含秘密檔案)老大,也是太子高殷的老師。


  官不算最大,但此人深得高洋信任,甚至還在高伯逸和段韶之上!


  具體信任到什麽程度呢,舉個例子吧,皇宮裏的起居注,記錄皇帝日常的冊子,每天記錄完畢,都要送到他這裏“審核”,哪些能留下,哪些不能留下,全都是此人說了算。


  比如說高洋喜歡在皇宮裏開無遮攔趴踢,這就不能記錄在案!


  或者要改為春秋筆法,比如“帝與數女於玳瑁樓外玩樂,甚歡”之類的。


  再比如,高洋邀請高湛和其他宗室成員一起開無遮攔趴踢,這就必須要詳細記錄。其間什麽能寫什麽不能寫,趙隱就是一道閘門。


  而且是深得高洋心思的閘門。


  楊愔都被高洋揍過,還被關進棺材裏活埋,唯獨趙隱一直被高洋尊敬。


  想想這是多難得的一件事啊。足以見得此人智商情商已經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地步。


  “趙公,陛下有請!”


  趙隱還在門口發呆,劉桃枝已經悄然而至。


  “原來是劉公啊,行,咱們這就去吧?”


  連衣服都不換?就這麽直接去?

  劉桃枝稍微有些愣神,畢竟傳喚趙隱的工作,還是他第一次做。


  “上犢車吧,陛下在皇宮裏等著呐。”


  趙隱溫和的說道,身上一點架子也沒有,也沒有感覺受寵若驚,就是一直保持那種溫和而平靜的神態。


  兩人一路無話來到鄴南城皇宮的禦書房裏,高洋一個正盯著牆上掛著的那張弓發呆。


  “趙公啊,來,坐坐坐。”


  高洋親熱的招呼趙隱坐下,然後感慨的說道:“朕想讓卿去一趟襄陽,勸說王琳歸順。


  段韶就沒想給王琳活路,唐邕也是居心妥測,估計他們辦不好事情。


  卿去了襄陽就跟王琳說,隻要朕一日在位,淮南淮北就有他王琳的立錐之地。


  讓他把襄陽讓出來吧。那邊遲早要打仗,堵著又是何苦呢?


  具體要怎麽說,你自己決定,畢竟當年王思政也是你勸服的。


  王琳不會比王思政還頑固吧?”


  如果高伯逸在這裏就會猜到,高洋的想法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在不斷的完善自己的計劃。


  趙隱對著高洋深深一拜道:“老臣盡力而為。”


  “趙公的本事,朕是相信的。我讓高歸彥帶著一萬禁軍送卿過去。”


  “那老臣告退。”


  趙隱行了一禮,剛要走,忽然被高洋拉住了袖子。


  “彥深(趙隱表字),朕聽說了一件事。一年前,唐邕曾悄悄的回了鄴城,兩人密談,還入宮見了段妃,可有此事?”


  高洋眼睛赤紅問道。


  “確有此事,不過當時平原郡王(段韶)也在場。”


  趙隱不緊不慢的答道。


  “也是那段時間,朕喝醉酒,高伯逸送朕回皇後寢宮,他什麽時候出來的?”


  高洋繼續問道。


  “大約半柱香時間。”


  趙隱從容答道,好像這些事情就像是存在自己腦子裏,隨取隨用一般。


  “唉,他們鬥起來了啊,讒言都開始在朕宮裏鬥法了,不像話!”


  高洋罵了一句。


  段妃和唐邕私會的消息是張晏之提供的,有鼻子有眼的。


  高洋當然知道張晏之是高伯逸的人,如果此人不在,高伯逸的勢力早就被段韶連根拔起了。張晏之的女兒是高伯逸的妾,這在鄴城又不是什麽秘密。


  所以高洋才沒有撤他的職務,因為他需要牽製住段韶和唐邕那幫人,不能讓他們做大。


  這次高洋就在養傷的過程中不斷反思,然後決定讓高家宗室的人,去製約一下段韶的權力,然後再把跟段家穿一條褲子的唐邕調回來。


  那麽段韶企圖將王琳等藩鎮勢力趕盡殺絕的企圖就不能實現了。


  王琳和侯瑱不屬於漢人世家,屬於草根起家的,將他們納入到齊國的版圖裏,有利於牽製北方漢人世家興風作浪,也能遏製一下蠢蠢欲動的鮮卑勳貴們!

  這步棋,段韶和唐邕還看不明白,其實也好理解,因為他們畢竟不是皇帝嘛。


  “唉!臣子不能戮力同心,朕深感失望啊!”


  高洋假惺惺的說道。


  “陛下,若是平原王和襄陽王一團和氣,甚至結為秦晉之好,那又是做給誰看呢?”


  趙隱帶著微笑的輕柔問道,這下可把高洋問住了。


  “趙公居然揶揄起朕來了!哈哈哈哈!好好好,那快去襄陽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陛下保重!”


  趙隱出了皇宮,天上居然飄起鵝毛大雪來。


  他輕輕撣落身上的雪花,籠著袖口,走在鄴城熱鬧的街道上。


  這裏到處都是在置辦年貨的行人。


  “高伯逸麽?你可是欠了老夫一個大人情了。”


  趙隱幽幽一歎,不知所為何事。


  ……


  兩天後,在淮河邊一座臨時修築的小城的簽押房裏,高長恭恨恨的將手中信件拍到石桌上!


  兵權居然被奪了!氣煞人也!


  當然,也不是完全被奪,那一千裝具騎兵聽自己節製,成為本部人馬,以後跟著人走。


  高洋還在信中說,這是送給自己的十六歲生辰的禮物!

  弄得高長恭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這是一方麵肯定他的才華,一方麵覺得他打不了大仗,隻能指揮一些精銳部隊衝陣!

  可是他想像高伯逸打荊襄那樣,二十萬兵馬分進合擊,打出水銀瀉地那樣的圍殲戰,那才叫大丈夫啊!


  可是他不是皇帝!

  兵權還是要交給高歸彥了。對方是族叔,自己的晚輩。


  對方已經是平秦王,自己什麽都不是。


  有什麽資格叫板?

  正在這時,親兵送來一個竹筒,竹筒上刻著幾個字“高長恭親啟”!

  “高將軍,不知道是誰拋到城樓上的,外麵太黑看不清。”


  高長恭揮揮手,打發走了簽押房的衛兵,拆開竹筒上的火漆,拿出信讀了起來。


  “馬上過河,入伏龍空城一敘。”


  一看就是高伯逸那獨特的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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