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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章 鄴都郊外獵狡狐(1)

  “斛律明月,你這練兵頗有成果啊。”


  鄴城郊外,高洋下了四頭牛拉車的大犢車,就看到一隊精銳騎兵出現在自己麵前,雖然並未披甲,未上裝具,但一個個都是穿著勁裝,背後背著弓弩,氣勢逼人。


  “陛下,打獵隊已經集結完畢,都是軍中神射手,共三十六人。”


  斛律光脾氣差,但做人做事都很有分寸,從不幹預朝政,乃是典型的職業軍人做派。這既是他的幸運,又是他的不幸。在這方麵,他甚至不如自己的嫡親弟弟斛律羨。


  要知道,斛律羨雖然隻是跟高伯逸合作過一次,但兩邊的書信卻從來沒斷過,在老爹斛律金的暗示下,斛律家似乎有騎牆的打算。


  在漢人勢力和鮮卑勢力之間玩平衡騎牆。


  北朝的某些事情,跟人們後世之人想象中還有差距,或者叫理解不能。特別是北齊,其內部的主要問題並非完全是鮮卑勳貴與漢人世家之間的爭鬥。


  如果隻是爭鬥,總有贏家,總會鬥出一個結果,但問題往往並非一句話能說明白的。


  和宇文泰是匈奴血統不是鮮卑血統一樣,斛律家是高車人,乃是那個年代認知混亂的典型。


  比如說王僧辯家族是烏丸人,卻在南梁給漢人當中流砥柱,抵抗東魏叛逃的侯景。


  而侯景雖然打著鮮卑的旗號,但他的血統卻是羯人,跟王僧辯死磕。


  斛律家族以鮮卑人自居,但在多年前,鮮卑人曾經大量屠殺高車人,損失人口都按十萬為單位來計算,天保初年,高洋北上教訓了北邊的胡人一頓,其中就有高車的部族。


  所以南北朝末期,北邊其實是一個認知混亂的年代。高歡身邊的鮮卑,下一代從小讀書開始從文,於是被斛律光等人輕蔑的稱為“漢兒”。


  誰是鮮卑,誰是漢人,其實隻看自己心情和內心深處的看法,並沒有所謂的硬性標準,社會認知非常混亂。


  我覺得你文縐縐的心眼多,很像漢人,所以哪怕你是鮮卑血統,但是我還就是把你看做漢人看待了!

  斛律光比較耿直,但他老爹斛律金對鮮卑勳貴與漢人世家之爭,朝廷內部的文武之爭,看得非常透徹。


  若是你以鮮卑或者漢人為標準來選擇盟友,到最後估計都不知道會怎麽死。


  等斛律光走近了,高洋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道:“禁軍安排好了麽?最近有沒有什麽異動?”


  “回陛下,一切如常。”斛律光拱手行禮道,此事隻有他們二人知道,如果再多個人的話,那就是傳話的劉桃枝了。


  但是劉桃枝是肯定不會背叛高洋的。


  “一切如常麽?不應該呀。”


  高洋臉上露出困惑的神色,隨即對斛律光吩咐道:“派人暗中盯著太子,明麵上高調點,隻留兩個信得過的貼身護衛就行了,知道麽?”


  這樣不是讓太子被人暗算?難道是有人要殺太子?

  斛律光一愣,高大的身軀如同鐵塔一樣杵在原地,半天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才好。


  “太子馬上要選太子妃了,斛律家和李家,我一直在考慮選哪一個。


  用點心保護太子,我會說服李家放棄,將來太子妃就是你斛律光的女兒,懂麽?”


  高洋意味深長的說道,眼疾手快扶住了正準備跪下的斛律光。


  “你速速去辦,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有任何異動,無須向我稟告,殺無赦便是。”


  語氣是輕描淡寫,但卻是讓斛律光頭皮發麻。他一聲不吭的離開之後,高洋的麵色變得鐵青!


  “朕身邊…見了鬼啊,到底是誰呢?”


  ……


  鄴城的內務司,本來是個清水衙門,但張晏之幾次出色的運作之後,已經進入了高洋的視線,並且多次給對方提供鄴城勳貴的異動。


  但是高洋每次都是引而不發,沒有任何動作。


  這天深夜,張晏之習慣性的來到簽押房,翻看近期的密檔,忽然身後一陣風,鋒利的匕首已經抵在他的後頸。


  “張大人,多日不見,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張晏之不敢回頭,沉聲問道:“灰鼠,你什麽意思?難道你已經背叛主公了麽?主公馬上就會回鄴城,你這個時候背叛,是不是沒選對時候?”


  “嗬嗬,張大人,我灰鼠讀書少,但也知道做人得留幾手。你不知道吧,我跟竹竿是師兄弟,手裏的短刀這鄴城還沒人能玩得過我。


  把你抽屜暗格裏藏著的那張條子給我拿出來,到時候我會跟主公求情饒你一命,不然的話,別怪我下手狠辣。


  李家娘子給了我大權,等我處理了你,你女兒也活不了,背叛主公人人得而誅之!”


  灰鼠是高伯逸臨走前留在鄴城負責與齊州那邊送信的,隻有很少的人知道,他的暗殺本事還在竹竿之上,那把短刀玩得出神入化。


  不然高伯逸怎麽敢讓他留下來送信?


  灰鼠的另一個任務,就是暗地裏監視張晏之。人心不可靠,還是多上一把鎖好點。


  幾天前,灰鼠就發現張晏之匿藏情報,而且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像是在做什麽艱難的決定,於是他今夜就來處理這件事。


  要麽弄明白真相,要麽將張晏之殺了,一了百了。


  “你自己看吧。”


  張晏之一臉苦笑,將抽屜打開,又將裏麵的暗格打開,把混在一堆字條裏麵的其中一張抽出來給對方看。


  “我……艸!”


  灰鼠爆了一句粗口,嚇得麵色蒼白。他現在斷定張晏之並沒有背叛,但是事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向地獄深淵一路滑去。


  “這種事情,你居然敢不上報?就算主公現在不在鄴城,你去跟高洋說也好啊!”灰鼠壓低了聲音驚叫道。


  沒想到張晏之搖搖頭,湊過來在對方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一大通,隨後兩人麵麵相覷,一時間都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你膽子也太大了,萬一……”


  “萬一,那不是更妙麽?那件事你也知道的。”


  張晏之冷著臉,提示灰鼠不要亂說話,也提醒他,很多事情他並不能置身事外。


  “那也是,唉。你知道李娘子是我的恩人,誰都能阻攔你,唯獨我不能。但是萬一,萬一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怎麽辦?你不是害了主公麽?”


  灰鼠急的跳腳,殺人他在行,隱秘潛行他在行,玩這些心機他不行。


  誰知張晏之似笑非笑問道:“你學藝出道以來,是否經曆過生死?”


  “經常的事啊,送信我都遇到過土匪,九死一生誰敢說一定能全身而退?”


  灰鼠自傲說道。


  “那不就得了麽?世間哪有既輕鬆,又不費力,還一點風險都沒有的事情?種地還要看天收呢!”


  張晏之滿不在乎的說道,似乎已然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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