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舉棋不定
顏之推手裏拿著好友李德林的信,有些舉棋不定,仿佛薄薄的紙張,也有千金的重量。
信說得很含糊,上麵大概意思是說,你因為某件事得罪了皇帝高洋,大概是沒有機會啟複了,這件事非常確定。
不過我所效忠的主公高伯逸乃是齊國崛起的政治新星,前途不可限量。他為人豪爽,對手下人都舍得栽培。你若是想仕途更進一步,選擇高伯逸,會是一件比較靠譜的事情。
具體如何抉擇,你自己思量,我作為朋友隻是給你引薦,其他的事情,還需要你自己斟酌。
顏之推跟李德林相交莫逆,所以對這封信非常重視,因為對方沒有動機去害他。
然而,選擇在高伯逸手下當官,跟在朝堂中樞當官,這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高伯逸在北齊炙手可熱,這點根本不需要懷疑,哪怕現在鄴城的路人,你隨便抓一個過來問問,他都會告訴你,高伯逸年少有為,甚至可以用權勢熏天來形容。
隻不過,爬得越高,摔得越慘!顏之推現在雖然抑鬱不得誌,卻也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若是真的壓上身家性命跟著高伯逸。那麽一旦對方失勢,自己絕對會被殃及池魚!
這就是做選擇的難處所在了。
所謂的選擇,必然是有利有害,需要取舍的。若是一個勁的好事,卻沒有風險,那還需要選嗎?
“大都督的來意在下已經清楚了,隻是,大都督希望在下做什麽呢?”
顏之推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說道。
別以為寫了《顏氏家訓》,人家就是食古不化的頑固啊,事實上,顏之推這家夥比泥鰍還油滑,該自保的時候,縮得比誰都快!
“在下開府,還缺一個錄事參軍。不知道顏先生是否願意屈就。”
高伯逸客套道。
錄事參軍,在唐代的時候,已經成為了地方監察官員的一種,但在南北朝末期的南陳與北齊,這個職位隻是幕府裏麵重要的文書幕僚。
一個府裏,一般隻有一名錄事參軍,負責分派府裏的文書小吏做事,整理檔案之類的,檢查吏員經辦的文書、簿籍,審閱案卷,摘由編目。
說白了,就是王府裏的文秘管家。職權真的不大,然而,私密度卻是很強,一般都是由府裏的親信擔任。
一言以蔽之,錄事參軍是顏之推在高伯逸麾下的起點,但絕非終點。一般王府裏的私屬官員,最後都是要外放的,可以說錄事參軍是一塊很好的墊腳石。
聽到高伯逸開出來的條件後,顏之推沉吟不語,一時間難以取舍。
“此事雖然對於大都督來說,不是什麽大事。然而卻關係到在下的身家性命,不可草率決定。
大都督可否讓在下思慮幾日再給答複?”
顏之推說話滴水不漏,頗有些老氣橫秋的感覺。
“這是自然,事關重大,豈可草率?大都督這幾日都在曆城,你可慢慢思慮再做答複。
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
李祖升淡然的說道,隱約對顏之推的“不識時務”有些惱怒。
要知道,在齊州這一畝三分地,李家,特別是李家東房,對這裏有著絕對的掌控。
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兵有兵!在有心經營之下,已經被弄得鐵桶一般,還在不斷滲透臨近的濟州。
現在濟州南麵的任城周邊(山東濟寧),也隱隱在李家的控製之下。
顏之推居然敢不給自己麵子,沒有當場答應下來。
李祖升暗暗冷笑,若是這廝不答應,那麽他會在齊州給顏之推穿小鞋穿到老死!把他死死的按在齊州,當個刀筆小官,每天給他攤派做不完的公務,讓他沒有時間和心思去經營人際關係!
長此以往,這人就廢了!
走出略有些寒酸的院子,高伯逸感慨道:“我雖兵權在握,但也不是人人都看好我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顏之推都沒鬆口,可見恩威並施,光有恩還不行,至少也得讓人怕你才行。”
這話可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高伯逸現在權力大不大呢?實際上權力很大了已經。
就不說什麽侍中啊,京畿大都督啊之類的職務,也不提開府儀同三司這樣的大佬之證,就說麾下神策軍一萬多丘八,就不是別人惹得起的。
你覺得一萬多人少麽?
其實已經很不少了,因為這些都是職業化的精兵,根本不種地的!
要知道,曆史上,斛律光在北齊末期打得北周毫無招架之力,麾下也不過“步騎三萬”而已。半農半兵的鎮軍,跟全職業化的禁軍,戰鬥力完全是不能比的。
簡而言之,這是數量級的差距,指數倍的差距。
“這個顏之推,他要是不答應你,到時候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他。”
李祖升恨恨說道,眼中寒光一閃。
比起高伯逸的無所謂,李祖升必須維護趙郡李氏的威嚴和麵子。
人麵情麵場麵,人麵排在最前麵,這已經不是私人感情的問題。
……
高伯逸等人走了以後,顏之推輕聲歎息了一下,他的夫人殷氏走了出來,麵帶憂色。
“阿郎,剛才我在屏風後麵偷聽,李刺史的語氣甚為不悅,你今日拂了他的麵子,若是不答應那高都督,當錄事參軍,隻怕李刺史不會善罷甘休。
妾身也是聽說了,這齊州,李氏真能做到隻手遮天。”
老公脾氣有點倔,不然,他們現在就在長安了,豈會到北齊來呢?當然,這也有世家站隊的意思在裏麵,不完全是因為脾氣倔強。
“夫人有所不知,若是齊國其他的王爺,我去當個錄事參軍,倒真的無妨。隻是,這個高都督,並非常人呐。
現在齊國政局波譎雲詭,貿然入場,隻怕會粉身碎骨。”
顏之推感慨的說道。
如今高伯逸與段韶二人勢成水火,他背後還站著皇帝高洋,顏之推又怎麽可能一點都沒有察覺呢?
上賊船容易,下賊船可就難啦!
“得罪李刺史是小,拖累我一家入火坑,那才叫欲哭無淚。”
顏之推在心裏盤算著,到底是走還是留,總要給高伯逸一個說法。
婉拒,隻是不看好對方能發達,雖然得罪人,倒也能理解。
若是不回應,那則是徹底的蔑視,會遭到對方勢力的無情打擊,到時候真要一家老小見閻王了。
“你莫要再說,容我思慮一番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