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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8章 最後的氣節(中)

  看著坐在龍椅上的斛律金,斛律光感覺自己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自己老爹一樣。


  “你瞧你那點出息,不就是坐坐龍椅麽!”


  斛律金嗤笑一聲,站起身來,揉了揉自己酸脹的腰肢說道:“硬硬的,坐著一點都不舒服,虧還得有那麽多人搶來搶去的,真是犯賤。”


  說完,斛律金哼哼了一聲,走過來從上到下打量著斛律光,發現對方身上沒有一點傷痕,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這裏冷,我們去書房聊。”


  斛律金平靜的說了一句,似乎對斛律光來“勸降”,早有預料。


  高伯逸讓斛律光來晉陽是對的,因為,虎毒不食子,斛律金再怎麽狠,頂多也就是扣押斛律光,哦,叫軟禁更貼切些。


  如果換了其他人來,那就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麽,或者不會發生什麽極端事件了。


  兩人來到書房,這裏已經烤好了炭火,甚至是有些燥熱。斛律父子二人對坐,大眼瞪小眼,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是高伯逸那個小兔崽子讓你來勸降的?”


  斛律金眯著眼睛問道。


  “確實如此。”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斛律光沒有隱瞞,也沒有藏著掖著的必要。


  “他是怎麽打敗段韶的?你是否親眼所見?”


  斛律金最關心的問題,其實還是高伯逸這個人在戰場上的成色如何。政治手腕再厲害,不會打仗的話,是得不到天下的。


  任何時代,皇帝必須是最大軍隊的軍閥頭子!不然的話,就坐不穩江山。


  斛律光將高平之戰的前半段,說給斛律金聽,而後麵“四麵楚歌”的事情,則沒有多說,隻是一筆帶過,就說高伯逸帶奇兵夜襲,段韶倉皇逃走。


  聽到這裏,斛律金皺著眉頭,滿臉不解,根本不相信斛律光的話。


  “聽你這麽說,倒也是中規中矩而已,並沒有什麽奇特的啊。”


  斛律金腦子裏出現兩軍對戰的畫麵,各軍廝殺,互有勝負,並沒有說一戰就分出勝負來。


  段韶也不是那麽挫吧?晚上紮營沒點數?讓人家直接帶著精兵偷了?不可能啊!


  斛律金百思不得其解,他覺得此戰的關鍵之處,並不在斛律光所說的這些。這是一個沙場宿將的直覺。


  “其實,還有個事情兒子我沒說。”


  斛律光支支吾吾的,將楊素帶著幾十個人道段韶大營邊唱歌的事情跟斛律金說了。


  “四麵楚歌麽……”


  斛律金把手裏的《李氏三國演義》翻爛了,肚子裏好歹也有點墨水了。他瞬間就明白,段韶為什麽會敗了,因為斛律金一直都在晉陽呆著在啊!

  段韶他們那幫人,把這塊地方禍害成啥樣了啊!本來牆壁的地基就已經鬆動了,現在強大的對手在裂縫的地方猛踢一腳,結果,強大的晉陽鮮卑就這樣土崩瓦解了。


  現在晉陽鮮卑有多麽困難,沒有人比斛律金更了解了。晉陽城是守不住的,斛律金把斛律光放進來,也不是為了討價還價。


  他最想知道的是,高伯逸,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如果是幾年前,斛律金知道高伯逸有今日之成就,那麽,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殺死此人。用一句話來形容,就叫:此子斷不可留。


  但是現在能說這句話麽?說出來就會成為斛律家的恥辱!你不放過人家,現在人家權勢滔天,還不想放過你呢!


  “世上最艱險的,乃是人心啊!”


  斛律金感慨了一句,那麽強大的晉陽鮮卑,竟然隻因為一首改編過的“刺勒川”,就士氣低迷,被人家幾千精銳打得落花流水!

  其實斛律金也考慮過戰局,他原以為高伯逸會以絕對優勢兵力壓迫,沒想到關鍵時刻,對方當機立斷,帶著幾千精銳,就擊破了段韶大營!


  說是難以置信,想想,也感覺挺合理的。兵不在多,在於精,關鍵還要看你怎麽用。兩軍對壘的時候,雙方軍隊的多少,會形成一種“勢”。


  兵少,就會勢弱。這個時候,軍隊的數量是有用的。


  然而,關鍵時刻那一錘子,卻往往是軍隊的精銳程度比較重要,數量反而不重要了。比如突襲,你帶著幾萬人,那肯定隊伍很長,動靜很大,很容易被發現。


  而一支數量不多的精兵,在關鍵時刻,卻足以逆轉乾坤。


  段韶輸得不冤啊!

  “此戰之後,俘虜應該不少,高伯逸殺俘了麽?你當時有沒有勸阻?”


  斛律金沉聲問道。


  勸阻麽?

  斛律光麵色古怪,猶豫了半天,不知道應該從哪裏開始說起。


  “你在鄴城呆了一段時間,怎麽整個人跟婆娘一樣?”


  斛律金不悅問道。


  “兒子我隻是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斛律光長歎一聲,將俘虜投降以後,高伯逸所做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比如說高伯逸是如何提出“十抽一殺”,如何玩“公審檢舉”諸如此類的。


  聽得斛律金冷汗直冒,哪怕這書房裏溫暖如春,也讓他感覺徹骨的寒冷。


  一個人對於人性的弱點,居然可以理解得這麽透徹!直教人不寒而栗!


  斛律金設身處地的想了想,假如他也是那些俘虜中的一員,估計……不會堅守什麽道德,而是會瘋狂拚命活下去。


  檢舉同僚算什麽,為了活下去,為了家族能延續下去,還有什麽醜惡的事情做不出來的?

  而最後讓“檢舉者”拿起屠刀,去圈裏殺死他們曾經的“仇人”,則是讓斛律金頭發都要嚇得豎起來了。


  好一個“借刀殺人”啊,真是玩得肮髒又漂亮。


  高伯逸似乎沒有殺一個人,他甚至都沒髒自己的手,沒有下令神策軍動手。就把想要解決的人解決了。


  別人還說不出什麽來。


  斛律光說完以後,斛律金沉默良久無語,仿佛雕塑一般,一句話也沒有說。


  “父親……覺得如何?”


  “不如何,我讓人領著你回家。為父要在這裏過夜。”


  斛律金滿不在意的說道,但是斛律光發現,他老爹的手似乎都有些顫抖。


  “父親……我告退了。”


  “滾吧滾吧!”斛律金不耐煩的擺擺手。等斛律光走後,他拿出手絹,輕咳兩聲,手絹上一片嫣紅。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嗬嗬,小兔崽子,何德何能,居然能寫出這種句子來。雖然如此,不過老夫不會妥協的。”


  斛律金一個人有些神經質一樣的嘿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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