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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3章 大佬的盛宴(中)

  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封會稽郡公,鎮守壽春(壽陽),都督十五州諸軍事,授侍中,允許其在宮中行走……這些或者是實職,或者是虛職,隨便拿出來一個,砸到平頭百姓身上,都足以砸死人了。


  結果高伯逸居然就可以一口氣全丟給王琳!

  為了拉攏這個人,可謂是下了血本。鄴城中樞朝臣無不驚駭,若是楊愔還是宰輔,估計要第一個跳出來跟高伯逸打擂台。


  於私,王琳完全不是鄴城中樞這一路的人!如果說獨孤信在早年,跟北齊的很多老人都有些交情的話,那麽王琳就是高伯逸憑著自己的交情生生拉進來的一個人!


  王琳的底子,是南梁的“兵家”,這裏的兵家可不是韓信他們信奉的那個,而是南梁地地道道的底層,世世代代都是當兵的,類似於明朝的衛所。


  明朝的衛所有多不靠譜,血淋淋的事實為後人所知。王琳本來這輩子都無出頭之日,多虧他姐姐是梁元帝蕭繹(那時候還不是皇帝)的小妾,王琳得以有機會成為蕭繹的護衛。


  這才有了出頭的機會。


  他的前半生,都在為南梁服務。跟侯景打,跟陳霸先打,跟西梁打,可以說稀裏糊塗的混著。直到他入主襄陽之後,才算是漸漸蹚出一條路來。


  這樣一個人,怎麽會跟在鄴城裏吃香喝辣的北齊中樞朝臣們有交集呢?

  王琳獲得如此多的殊榮,獲得如此大的官職,他們當然會不爽!


  然而正因為王琳是高伯逸帶到鄴城這個圈子裏的,所以中樞朝臣們誰不給王琳麵子,其實也是間接的給高伯逸臉色看。


  而高伯逸這個人,平時的時候看起來很大方,但是在關鍵時刻,卻是很記仇也很小氣的!甚至可以說是眼睛裏容不下半點沙子!

  “本王的話講完了,誰支持,誰反對?反對的人,請站出來,說出你的看法。”


  高伯逸在對幕簾後麵的李祖娥行了一禮後,轉過身麵對眾朝臣,換來的是一片沉默。當然不會有人那麽傻乎乎的在這種場合跟高伯逸硬頂,隻不過,有時候沉默的本身就是某種態度。


  唉!

  高伯逸心中無聲歎息,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居然都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莫非,這些人都在站在第一層,而自己是站在第五層的麽?

  其實能站在這太極殿開朝會的人,都是身經百戰之輩,又怎麽可能會有蠢人呢?蠢人早就墳頭長草了。


  隻不過,人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有時候,一件事情明明對國家有好處,明明對大多數人都有好處,然而若是單單對自己有害處的話,恐怕大多數人也會裝作看不見這件事。


  人性的規則就是這樣死板。


  “太後,微臣覺得,高都督說得很對,千金買骨這種事情,硬是要得。齊國將來是要一統天下的,我們的胸懷可以容納其他人,更不要說是為我們出過力的人。


  微臣鼎力支持高都督!”


  吏部尚書宋欽道站了出來,還不動聲色的給高伯逸使了個眼色。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一個又一個狗腿子跳出來了,一時間,讚同授予王琳官職的人,似乎很有一些,至少從氣勢上看,還像是那麽回事。


  高伯逸無聲的看著自己的黨羽“上躥下跳”,一個個都站出來支持自己,板著的臉漸漸舒展開來。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剛才好說歹說的,就是沒有人願意站出來支持自己,非得按政治的規則來玩,一點意思也沒有!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冷笑,搞掉了楊愔,北方世家這波人,隻要不是屠刀放在他們脖子上,最後他們都會妥協的。


  隻要反對的人沒有牽頭的,那麽自己在朝堂上則會一呼百應,又有神策軍這張正打反打都好用的牌,誰敢捋自己虎須?

  你不反對,那你就是讚同了,我就是要強吃,硬吃!有本事你搞我啊!


  “楚王說得頗有道理,哀家也覺得,不厚賞王琳,不足以樹立榜樣。李德林,你已經接了相印,今日所有人都在,哀家已經下旨,你來擬旨吧。”


  高洋在的時候,為什麽“侍中”這個職務很牛逼呢?因為侍中有給皇帝擬旨的權力!擬旨完了以後,可以繞過尚書令,給全國下旨!

  也就是說,皇帝可以“越級”傳達自己的意誌。那麽作為給皇帝起草聖旨的人,權力就非常大了,理論上,還可以將皇帝的旨意駁回!或者“留中不發”。


  當然,這隻是理論上的權力,實際上,沒有哪個侍中敢這麽搞。真要這麽做,那就是拿自己腦袋開玩笑。


  李祖娥剛剛的那一番話,都是高伯逸告訴她說的,兩人事先就已經準備好應對了。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在大庭廣眾下,將承諾給王琳的東西兌現!


  如果這個時候不說明白,那麽聖旨流傳到鄴城文官係統裏麵,再出來的時候,就不知道會多多少東西,少多少東西了!

  聽到李祖娥這麽說,太極殿內不少人都麵色微變,卻又不敢造次。這個時候若是跳出來,出了太極殿,就會被高伯逸死死記在腦子裏,回頭就來清算!

  瑪德,大意了!真沒有想到,高伯逸還有李祖娥這張王牌!


  “宮人呢?拿文房四寶來,李(德林)宰輔要擬旨了,你們愣著做什麽?”


  高伯逸一臉不悅的對站在太極殿旁的小太監說道。


  很快,筆墨找來,桌案椅子一樣不少,李德林揮墨如雨,一氣嗬成。高伯逸走過去看了一眼,果然是自己人,聖旨上的內容,跟他剛才說的一樣不少。


  “把聖旨送過去,讓太後看一下。”


  高伯逸輕聲對站在李德林身邊觀摩的小太監說道。


  ……


  鄴南城皇宮外,王琳和他的親信部下陸納,潘忠,站在一旁,誰也沒有說話。宮門外站著的兩個衛士,目不斜視,看也不看他們。


  雖說是無意,不過給人的感覺,就是異常的傲慢。


  氣得陸納幾次想罵娘。


  距離他們幾十米外的一處,獨孤信和韓擒虎二人,同樣在等候。不過他們的神態,看起來比王琳他們要從容太多了。


  這年頭,最穩固的關係,除了紅果果的利益外,就是姻親關係!獨孤信的四女,跟高伯逸是那種關係,二人還有一個兒子高承淵。


  至於不能曝光的獨孤伽羅,跟高伯逸亦是有一子高承廣。


  獨孤信怕啥!


  他難道會怕李祖娥母子這對孤兒寡母?


  他難道會怕鄴城中樞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朝臣?

  他怕的唯有高伯逸一人而已。


  高伯逸是什麽態度,決定了自己在齊國的地位。在這件事上,獨孤信異常自信!不僅如此,將來高伯逸稱帝了,自己的外孫,未必不能爭一下太子!

  高伯逸看得遠,獨孤信亦是看得遠。


  別看關中現在都是宇文氏的天下,等哪天神策軍攻入關中,拿下長安,哪裏還有宇文氏什麽事情!

  到時候,關中的那些人,需要尋找新的靠山。


  他獨孤信不就是最大的一個靠山麽?


  對於今年已經五十八歲的人來說,獨孤信已經沒有權勢上的追求了,或者說,他追求權勢,是為了家族,而不是為了他自己。


  長安長大的兒子裏麵沒有成氣候的,反而是自己丟在鄴城的獨孤羅,進步很快,沉穩有度。


  不過獨孤羅的能力,也不足以支撐獨孤家。


  他把目光放到了下一代,正如李祖升把目光放到了下一代一樣。


  等天下一統的時候,獨孤家,就會是關中那些世家的旗幟!


  王琳可能會很擔心,高伯逸當初的承諾會不會兌現。然而是獨孤信卻是一點都不擔心的,他也懶得跑過去跟王琳搭腔。


  今後的三年,五年,乃至十年,他都已經看到了。今後投靠齊國的人會越來越多,高伯逸也會慢慢的侵蝕高氏一族的權勢。


  從內到外。


  等滅周之日,就是稱帝之時。


  到時候四娘子會被封為貴妃,高承淵也會有爭太子的資格。接下來就是滅掉陳國,天下一統。到時候,聯合關中那些世家,把高承淵送上太子的位置。


  這輩子也就值得了!

  一時間,獨孤信想到了很遠很遠。


  正在這時,一個穿著緋色宮服的太監走到門口,對著王琳等,拿出一卷黃色的帛書,高聲念到:“宣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封會稽郡公,鎮守壽春(壽陽),都督十五州諸軍事,授侍中,允許其在宮中行走的王都督進(太極)殿議事!”


  王琳愣住了,陸納傻了,潘忠激動得快要手舞足蹈,而站在不遠處的獨孤信,則是滿臉不可思議。


  王琳居然封了這麽大的官職!幾乎到了“封無可封”的地步了。


  高伯逸這麽做,是要千金買骨,還是要……卸磨殺驢?

  一時間,獨孤信想到了很多。然而,最讓他在意的是,王琳的官職和封賞都出來了,那自己的呢?

  這時,隻見這位太監和顏悅色的對已經呆滯的王琳說道:“王都督,請吧。此等封賞榮耀,自齊國建立以來,也是頭一回呢。”


  他這句話把王琳拉回了現實,其實其他那些雜七雜八的,他也沒有多麽在意,隻不過,那句“都督十五州諸軍事”,不斷在腦子裏回蕩。


  乖乖啊,這個官職,幾乎是等於要“裂土封王”了。王琳之前也想過高伯逸到底會怎麽封賞自己,甚至對方翻臉不認人,或者表麵笑嗬嗬,背地裏耍無賴,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沒想到……高伯逸這麽實誠啊!這麽大的封賞,完全是出乎意料啊。或者說自王琳以下,哪怕對他最忠心的陸納,也沒有料到北齊中樞會如此大方。


  一時間,王琳都還沒有弄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主公,快進宮啊。”


  陸納在王琳耳邊不動聲色的小聲說道。


  “哦哦,好的好的,你們就站在此地,我去去就回。”


  王琳僵硬的麵部變得柔和,露出一絲笑容來。不管這事到底有什麽蹊蹺,不過從目前的情況看,似乎對自己沒有壞處?

  跟著那位緋色宮服的太監,王琳的身影消失在了宮門之後。陸納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眼中寒光一閃,他咬了咬牙,對身邊的潘忠說道:“你現在就去鄴城外的營地,然後……”


  他嘀嘀咕咕的說了半天,卻見潘忠嚇得麵如土色。


  “你瘋了!主公絕對不允許你這麽做的!”


  潘忠壓低聲音嘶吼道。


  他覺得陸納已經瘋了,不可理喻!


  “當年的事情,你或許已經忘了,但是我卻還記得很清楚。你做不做,你要是不願意去,我親自去!”


  看到陸納這麽堅決,潘忠想了想,微微點頭道:“也行吧,我去就我去。”


  “做得自然點,別見血!”


  陸納忍不住提醒道。


  “不用你提醒我!”


  潘忠沒好氣說道,大搖大擺的走了。他剛才心中確實有掙紮,然而,也隻是一點點罷了。


  ……


  獨孤信看到鄴南城皇宮門前的這一幕,心中又是羨慕,又有些不是滋味。他等啊等啊,那個緋色宮服的太監進入皇宮以後,就再也沒有出來了。


  就這?

  這就沒了?


  自己的封賞呢?


  在虎牢關浴血奮戰,韓擒虎身上都留下幾十處刀傷,就一筆帶過了?


  獨孤信看著安靜的宮門發呆,心中很不是滋味!


  相比較而言,王琳這廝才是“後娘養的”吧?為什麽後娘養的有糖吃,自己這個“親媽生的”,卻什麽都沒有?


  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獨孤信側過頭,發現韓擒虎正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好像是在說:你剛才的自信滿滿哪裏去了?為什麽我們的封賞還沒有來?


  一時間,獨孤信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放心,我們在洛陽之戰中出了死力的,如果齊國中樞不封賞的話,那也太……”


  說到這裏,獨孤信突然有些語塞。


  對哦,好像並不能把高伯逸怎麽樣,更沒法把齊國中樞怎麽樣。


  “咳咳,我們……就在此等候吧。”


  獨孤信略有些尷尬的咳嗽兩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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