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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3章 套馬的漢子威武雄壯(上)

  鄴城以西的磁縣附近,新一批禁軍招募完畢,在此集結訓練。他們都是從全國各地自耕農中征召而來的,服役期限隻有兩年。


  如果從訓練開始,到能夠正式參戰,這個時間差不多也要半年。基本上說,也就是正式服役一年半就會退伍。從某種程度上說,這等於是在為國家儲備能戰之兵了,短期看,絕對是個虧本的買賣。


  周國皇帝宇文邕,絕不會采用這樣的兵製。因為對於現在的北周來說,人力資源,已經成為了發展的瓶頸。精兵路線,才是最需要的!


  而齊國的人力資源極為豐富,高伯逸有平定天下的誌向,甚至將來還要驅逐突厥,吊打高句麗,經略遼東。


  沒有大量經過初步訓練的兵員,是沒有辦法維持這樣局麵的。所以齊國調整招兵的政策,也在情理之中。


  平原中央預設的“戰場”兩邊,都壘起了土丘,新兵們都在土丘上整齊坐定,伸著腦袋去觀看平原兩端列陣的神策軍精銳。


  某個土丘上設立的“點將台”上,高伯逸叉著腰,看著戰場上列隊整齊的神策軍,扭過頭對張彪說道:“發信號,可以開始了。”


  此次演練的主要內容,是步騎對抗,弓弩與騎兵對抗,戰線對壘的情況下,如何迂回包抄。說白了就是不借助任何地形,真刀真槍的來一場“硬對抗”!

  春耕剛剛結束,高伯逸就馬不停蹄的準備看一場好戲了。此次對抗,神策軍的標準裝備“箱車”,已經消失不見,據說是已經從主力隊伍中退役,交給前線府庫,用於輔兵運糧。


  不再參與正式戰鬥。而取代箱車的,是一種名叫“二輪推車”的裝備,據說這個名字還是高伯逸起了,極為庸俗,倒是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顧名思義,這種推車,就兩個木輪子,極為輕便。平時由輔兵裝箱,站前臨時組裝,據說一組熟練的輔兵(四個人),一炷香時間就能將推車組裝好。每一輛車的零件,都可以互換,補件損壞後,可以替換重組。


  車軸用的精鋼,乃是鄴城的作坊集中打造的,采用了最新的煉鋼技術,燃料為石炭(煤),又采用了風箱等新設備,因此爐溫較高。


  這種推車除了車軸外,其餘部分造價極為低廉,甚至在邊境的縣衙府衙所在地,找些木工就能搞定,非常適合在邊境打消耗戰。


  二輪車的正前方是一塊厚木板,有木條做支撐,外麵蒙了一層棉布,棉絮,特殊紙張與細柳條交錯的“蒙皮”,韌性與硬度都不缺,表麵上一層桐油,下雨天這種二輪車還有避雨的功能。


  就是不怎麽耐火燒,這一點倒是跟之前的箱車沒有本質區別,不能用於攻城戰,但是打野戰是非常犀利的。


  張彪拱手對高伯逸行禮道:“喏,負責記錄和評判的人也準備好了,這就開始!”


  說完,他從腰間掏出一個又短又細的竹筒,用火折子點燃。


  “砰!”


  一朵鮮紅鮮紅的煙花,在空中燃放,順便還在空中留下了大量的紅色粉塵。鑒於如今北周也有部隊用煙花發令,高伯逸便親自督造,改良發令煙火。最主要是,就是增加了“染色劑”的成分。


  讓其白天的時候,在發射後,也能在空中經久不散。


  一聲令下,位於東麵的神策軍周敷所部,開始結陣,二輪推車橫向間隔不到一步,已經列陣完畢。車前蒙皮的空缺位置,還“別出心裁”的裝上了尖尖的撞角。


  這可不是高伯逸的建議!而是二輪車裝備到大軍之後,士卒們自己想出來的,稍稍改動下就可以。得知這件事後,高伯逸隻能感慨,人民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作為第一線打仗的官兵,他們自然知道什麽裝備好,什麽玩法好。


  畢竟都是跟性命相關的東西!

  演習開始,位於西麵的老魚帶著神策軍的騎兵主力,從大陣兩翼迂回,避過了二輪車組成的嚴謹陣列。周敷讓位於大陣後方的步槊兵變陣,長槊位於軍陣側翼。


  老魚帶著輕騎兜了一大圈子,沒找到突破的機會,隻得跑對方大陣的最後方,隔得有好幾百米遠不懂,遠遠觀察,引而不發。


  土丘高處看到這一幕,高伯逸不動聲色的微微點頭,老魚打仗還是很穩,現在周敷這邊軍陣未亂,強行衝上去隻會損兵折將。相反,在敵軍側後方掠陣,讓馬匹休息一會,順便隱隱威脅不讓周敷衝鋒的時候盡全力。


  現在神策軍對於各種套路都能熟練把握了。


  東西兩邊的神策軍精銳一接觸,就進入了步槊互捅的過程。接著,老魚這邊的李達所部,又開始朝著二輪推車後方拋擲某種“陶罐”。


  由於不是真東西,而是裝了石灰,周敷麾下陣前的刀盾兵瞬間“白茫茫”一片。二輪推車不是不好,而是對於“拋擲”的武器,沒有任何防禦力。


  所有武器都是有優點和缺點的,不存在什麽“完美武器”。


  身上“染了”白色的士卒,很自覺的默默讓出身位,朝著大陣兩邊跑去。他們的離開,意味著已經“陣亡”。


  看得土丘的那些新兵一陣陣目瞪口呆!


  這時候,一些穿著銀色紙甲的刀盾兵,朝著對方陣型中拋擲盾牌,隨即提著橫刀就衝進了二輪推車的縫隙中,隨後而來的大軍將二輪車推倒。周敷這邊的大陣兵敗如山倒,大陣後方的軍士連連後退,重新結成圓陣,負隅頑抗。


  土丘上,高伯逸對身邊的張彪說道:“勝負已分,讓記錄人員統計一下箱車後方軍士的傷亡。這種裝備,不能單獨使用,需要有針對性的戰術和其他裝備輔助。


  晚上全員加餐,這次演習,不需要評出勝負,也不用計分。”


  “喏!”


  神策軍賞罰分明,像這次一樣寬鬆管理,還真是成立以來頭一次。


  “兵強馬壯,何人敢直麵我鋒芒?”


  看著戰場上正在收拾殘局的神策軍將士,高伯逸麵帶微笑的自言自語道。


  ……


  “頭痛欲裂……”


  玉璧城裏,韋孝寬捂著腦袋,滿頭大汗。春天來了,他卻病倒了,感染風寒,這一病就是一個月。現在身體剛剛好了點,卻落下了頭疼的毛病,隻要稍稍休息得不好,就會開始頭疼。


  韋孝寬風光了幾十年,說真的,也實在是不年輕了。他今年五十一歲,已經進入將領生涯的後期,以後的戰場,都是年輕人的天下,他再也不能成為提刀砍人的那種大將了。


  當然,哪怕他年輕時,也做不到這一點就是了。


  “頭還疼?”


  韋孝寬的長史辛道憲關切問道。


  後者微微擺了擺手,將手裏的一疊紙交給了辛道憲說道:“看看吧,高伯逸這家夥真是……唉。”


  韋孝寬長歎了一聲。


  “《阿房宮賦》?”


  辛道憲讀了起來,當他看到最後那句“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的時候,也忍不住想擊節叫好。


  隻是想到寫這篇文章的人,就是自己和韋孝寬需要麵對的敵人,他也忍不住長歎了一聲。


  比你更有權勢的敵人,還比你更加的理智和清醒,試問你絕不絕望?

  “看到這份邸報,我當真是夜不能寐。民貴君輕,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唉。”


  韋孝寬又歎了口氣,見微知著,洞中窺豹,從一點點小事裏麵,他就能看出很多東西。


  小到一城一地,大到王朝氣象。


  很顯然,高伯逸這樣的人在權位上,他寫這樣的文章,發表在邸報上,本身,就能代表著王朝氣象!

  朝氣而有活力。


  這是典型的“有為之君”才會說的話。曆史上,韋孝寬哪怕是在戰場上被斛律光打得節節敗退,然而看到了高瑋在齊國胡作非為,暮靄沉沉,他就知道,最終的勝利,一定是周國的!

  而現在,他看到的這一幕,讓自己的內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惶恐。


  高伯逸才二十多歲,他還很年輕!他完全等得起,熬得住!

  韋孝寬今年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他當然會很怕!韋氏一族,在他身後那一輩人裏麵,並沒有什麽驚才絕豔,能跟高伯逸相提並論的同輩人。


  就算沒有一點意外,就算他在玉璧頂住了齊國的瘋狂進攻,可是,他韋孝寬還有幾年可以支撐?


  “據說,高伯逸在鄴城以西,又新建了一座城,很多人稱為工坊之城。現在晉陽這邊的前線軍需,很多都是來自那裏。


  還有一種可以爆裂的陶罐,他在對付段韶的時候用過。我們一直打探不到具體消息,隻知道在神策軍中某些部隊裝備了。”


  辛道憲麵帶憂色的說道。


  隻有宇文邕認為玉璧城是固若金湯,齊國舉全國之力都沒辦法的。其實韋孝寬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韋孝寬還聽說了一個小道消息,據說,賦閑在家的王思政,為了兒子的前途,似乎將一本名為《築城要略》的書,交給了高伯逸。


  這本書,是王思政當年在西魏築城的各種心得。這其中就包括弘農城跟玉璧城!

  每座城池都有些“關鍵節點”,也就是建築者考慮到城池可能會被敵人攻占,所以為了能夠方便奪回,或者棄城的時候能夠讓敵人落不到好,所以在這些“關鍵節點”留了“後門”,讓自己人可以方便去破壞!

  雖然韋孝寬不曾聽說王思政給玉璧城留下什麽弱點,但他心裏還是會很擔心。守城這種事情,跟行車安全一樣,小心一萬次都是應該的,然而隻要出一次錯,大意一次,就會前功盡棄。


  “高伯逸,他在緊鑼密鼓的準備攻打我們。很可能,下次就會從玉璧城開始。”


  韋孝寬憂心忡忡的說道。


  這種感覺沒由來的,讓他心裏很不舒服。


  “對了,齊王(宇文憲)怎麽樣了,他上次,我避而不見,後麵他沒有寫信來什麽的麽?”韋孝寬好奇問道。


  “沒有,不過屬下聽說齊王在蒲阪城周邊募兵。”


  蒲阪,其實應該算是周國的後方,並未直接麵對齊國兵鋒。宇文邕考慮的是,讓一個有分量的人坐鎮這個關鍵節點。說白了,就是用糧草和物資來控製玉璧城等前線節點。


  又沒有能力興兵造反!


  敵國蒸蒸日上,自己國家皇帝和齊王勾心鬥角,韋孝寬當然感覺心中膩歪。可是他又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當大將就是這點不好,這個國家畢竟不是你的,能守好一畝三分地,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頭痛,你代筆,幫我寫一封信。大概意思,就是今年冬天,齊國很可能會從玉璧入侵我國,希望長安能早些調配糧草入庫。”


  韋孝寬忍著頭痛說道。


  ……


  磁縣是高氏皇族墓地所在地,不論是高歡、高澄還是高洋,他們都是葬在此地。晚飯後,高伯逸帶著竹竿,兩人離開神策軍駐地,來到一處隆起的大土丘上。


  這裏是高洋的墓地所在。


  火把的照耀下,竹竿看著高伯逸的目光有點古怪,二人走在上土丘的斜坡上。此刻天上僅僅看得到幾顆星星,四周的景色在火把照耀下顯得十分荒涼而淒美。


  “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


  高伯逸受不了竹竿的目光,忍不住說道。


  “主公,為什麽要晚上來墓地呢?白天來也是一樣的啊!”


  竹竿有些無語的說道。誰他喵的晚上沒事去墓地啊!

  “因為我在想,或許晚上,高洋就會顯靈。”


  高伯逸若無其事的說道。


  “所以你就晚上來?”


  “對啊,要奪人家江山,我心虛得很。”


  這也能算是個理由,竹竿簡直無言以對。結果,他之後就真的一句話都沒說,一路護衛高伯逸來到山頂的墓碑前。


  他很自覺的退到上土丘的唯一一條山道上守著,留著高伯逸一人點著火把,大半夜的給高洋“上墳”。


  高伯逸將白天摘的一把野花放到墓碑前,出神的看著墓碑上的斑駁的字跡,最後發出一聲長歎。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管你帝王將相,死後皆是一抔黃土而已。”


  他從身後的背包裏,拿出一個酒壺,將裏麵的酒全部倒在墓碑上。酒倒完了以後,隨手將酒壺扔到一邊。


  “周軍這次慘敗了,明年,我就會揮師西進,到時候等我的好消息吧。放心,你交到我手裏的國家,我會把它發揚光大的。


  對了,你那幾個庶子,我都派人保護起來了,將來務必要讓他們一生富貴,你就別操心了。”


  高伯逸輕輕拍了拍墓碑說道。


  天上的雲散去,月亮露出半個頭,灑下了一片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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