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皇上,你忒不講究了。
做皇上當真是世上最最危險的職業,沒有之一。古往今來,上千位皇帝,能壽終正寢的屈指可數,倒是各種死法匪夷所思,叫人聽了大開腦洞。
此節與本書無關,不做贅述。
更叫人一想就害怕的是,但凡是要做皇帝的人,從一出生就被剝奪了做人的快樂,被剝奪了享受天倫之情的權利。
自幼,這些未來的君主就要晚睡早起,要學的東西太多了,從百家言論到興邦之計,再到騎藝習射,再到禮儀談吐……
功課之繁重冗雜叫人聽了就害怕。
非但如此,要成為君主自幼就要與身邊的兄弟爭鬥,詭計之多之陰,令人聞之變色。
這些都還算不得什麽,最叫人無法忍受的是寂寞,死一般的寂寞。自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天下人都視之為君,要麽就是一味的逢迎討好,要麽就是對其敬而遠之,沒有哪個人敢和未來的君主換心而交。
越到後來,君主身邊的人越是膽戰心驚,越是謹言慎行,無一人敢和他說實話,更無人敢關懷君主是喜是怒,是冷是暖。
賈琮眼前的這位皇上更是如此。加上他天生資質並不算出類拔萃,因此這條登天的路途走得更是坎坷萬分。更叫他無奈的卻是這條路他又不得不走。
不成功便成仁。
昔日的老太子不知為什麽天生就對他厭惡得很,瞧那架勢一旦繼承了皇位肯定是第一個就要拿他開刀的。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他不想就這麽糊裏糊塗丟了性命,況且丟的還不是他一個人的性命,他身後還有一大家子人呢,寵妻愛妾,愛子愛女,數十口子人的命都係於他一身,他不得不拚命。
再加之他生母地位卑賤,當皇上的父親一時某蟲上腦,有了他這個兒子,視其為一生汙點,自打他出生後就極厭惡他。為此他更是不知付出了多少血淚才換得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的一瞥。
這還不算,就連宮中那些個太監宮女們對他也是表麵恭敬,掉過頭在背地裏無不嘲諷。
他自幼沒有父母情,沒有兄弟姐妹情,就如同一顆瘋狂的野草在眾人的忽視中悄然生長。直至最後終於長成了頂天立地的棟梁,能笑傲於天地之間了。
可是他的孤獨卻是一生都無法擺脫的。甚至是到後來有了妻子兒女,雖然心中無限欣喜,卻絲毫不會表達心中的情感,以至於至親都對他甚為疏離。
如今滿天下肯可憐他,說他不容易的,恐怕也隻有賈琮獨一個了。
因此,他一時再也忍不住滿心的哀痛酸楚,抱著賈琮放聲痛哭,眼淚把賈琮的衣服全都濕透了。
賈琮也狠懵狠懵,不知道自己無意間的一句話怎麽就能惹得這位皇上崩潰至此。
幸好一眾宮中侍衛都在暢春園外,沒人聽得見他大放悲聲。小丫頭碧蘿在炕上卻把這一切聽得一清二楚。小丫頭也被皇上哭得傻眼了,不知這位皇上還有什麽事情不滿意,以至於就能痛哭如許長的時間。
先開始小丫頭還隻是躲在帳子裏偷聽,可後來聽他哭得沒完沒了,小丫頭再也忍不住好奇,偷偷從帳子裏鑽出頭來窺探:
隻見那個一身明黃色龍袍的老男人正緊緊抱著自家少爺,一顆花白蒼老的頭顱深深埋在自家少爺的懷中,哭得盡情而忘我。
碧蘿小姑娘先時瞧著還覺得好笑,可再多看了兩眼不知為什麽心裏竟然有些妒忌起來:
為什麽偏偏是這個老男人要一頭紮在少爺懷裏?為什麽那個人不是我?
一想到這些,小丫頭頓時有些害羞,一張如明珠美玉似的小臉蛋兒隨即羞得通紅。
不由自主,小丫頭又想起方才少爺橫抱自己於胸前,走過千軍萬馬的情景來。刹那間,一股她自己也說不出的滋味將她緊緊包繞。
她一時隻覺賈琮少爺是世間最好的男人,是她懵懵懂懂間要找的那個人。
除了他,世間再無第二個男子!
小丫頭越想越是心醉,越想越是癡迷,隻見她小臉兒紅撲撲地似乎要著火了一般,兩隻眸子卻晶亮晶亮,亮得又仿佛是外頭天上的日頭。
熾烈而又癡情的目光不由自主緊緊盯住了帳外的賈琮,隻討厭那可惡的皇上卻還在心上人的懷中痛哭。
小丫頭碧蘿嫌棄地皺了皺眉頭,看著賈琮的目光愈發癡情了。
她一遍又一遍溫習賈琮方才抱著她的感覺。他是那麽俊美,那麽溫柔,那麽風度翩翩,就好像是天上最英俊的天神下凡了一般。
碧蘿沉醉不知醒。
此刻,帳外皇上尤在啼哭。帳內,小丫頭碧蘿在想她的心事。
唯有賈琮茫然不知所措,終於還是忍不住抱住了一大把年紀的皇上,一麵輕撫其後背,一麵柔聲撫慰:“皇上,您要當心自己的身子,這樣大悲恐怕於肝不好,肝氣淤積,恐怕日後要難受呢……”
他懂得個屁的醫理,隻是順嘴胡說安慰皇上罷了。誰知皇上倒是聽見了他這一番胡言亂語,再加上心中的苦悶愁怨也發泄得差不多了,一時忍不住就“噗嗤”笑了出來,隨即又哭著斥責道:“放屁,哭怎麽能傷肝……”
話未說完,他一時想起自己如此縱情痛哭,又是這麽一大把年紀了,未免有些個太丟人了。因此,這位人中之龍忙抬袖子就擦淚,偏那龍袍又是極厚重珍貴的絲綢,上麵又層層疊疊地繡了九條金龍,前五條、後五條的,爬了滿身都是。用這種衣服擦眼淚,即便皇上臉皮再厚也差點兒把皮都擦破了。
再加上他哭了許久,眼淚早就把臉上的老皮泡嫩了,再這麽一劃更是疼得厲害。
賈琮一見忙就從懷中掏出帕子來遞了過去,皇上滿臉的難為情之色,低著腦袋就是一陣亂擦,把許多鼻涕也蹭在上頭。最後,這位九五至尊甚至還堂而皇之地拿著帕子響亮地擤了一把鼻涕。
賈琮瞧得直惡心,滿心心疼他那條手帕。忙伸手在懷裏掏了掏,又取出一條帕子來看了看,隻見新拿出來的帕子角落上繡著小小一杆墨竹,他這才放下心來:
還好,黛玉姐姐給的帕子沒叫這皇上給糟蹋了。
好險,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