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此道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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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小船靠岸。
所謂的天水鎮,極為的偏僻。小船順著易水的支流,到了一個小河汊中。在那鬱鬱蔥蔥的山林之間,山坡上的百來戶人家,以及一條青石板街道,便是整個天水鎮的全貌。
一行五人上了岸。
無咎與古離三人相處了將近一日,彼此熟悉了許多。雖然古離還是心存不屑,卻不妨他趁機與對方套著近乎。
古離自稱天賦異稟,幼時得到高人的指點,便一直修煉至今,為了更進層樓,拜入靈霞山則是他的不二選擇。
陶子出身於有錢人家,卻不肯安分,專喜四處遊曆,對於尋仙訪道更是樂此不疲。如今他也算是稍有成就,於是便安心此道而立誌成仙。
紅女乃是農戶家的女兒,原本過著平淡的日子,因緣巧合之下結識了陶子,並在對方的勸說下嚐試修煉,倒也頗有進境,興趣盎然之下,索性跟著一起前往靈山拜師修仙。
而從以上三人的口中得知,懂得采氣、煉氣之道,才能算是初入門徑,並以修為的不同而分為九層。其中以古離的五層修為最高,木申稍次,陶子與紅女墊底。而無咎則是對於自身的修為閉口不提,問急了便以“之乎者也”應對。那些不著邊際的話語,倒也唬人!
“諸位,如今天色已晚,且歇息一宿如何?”
古離帶頭走向山坡上的小鎮,並出聲提議,見眾人稱善,又手指前方,分說道:“那半山腰的宅院,便是上官家……”
無咎則是站在岸邊,抬頭張望。
紅霞漫天,景色瑰麗。淡淡山嵐下,蔥鬱掩映的小鎮更添幾分韻致。來時的小河中,船兒獨自橫斜,隻是上麵的白燈籠尚在,看起來有些刺眼。還有一人總是不離左右,很是關切的模樣!
無咎急忙背緊了包裹,徑自走到古離的身旁,笑問道:“古兄,此處有無客棧以便歇宿?”對方尚未答話,木申果然又不失時機跟了上來,適時分說道:“半山腰有處客棧,專供往來修士居住……”
小鎮靜謐,行人稀少。
沿著青石板的街道循級而上,一炷香的時辰過後便已來到了住宿的地方。
天水客棧,位於街道的盡頭,由十幾間平房圍成了個小院子。雖然簡陋,卻也古木環繞。不過,如此一個偏僻的所在,竟然客滿,在掌櫃的通融之下,這才擠出了一間客房。而修士不拘禮節,且將就一晚。
客房在小院的東頭,門口挨著兩株枝葉婆娑的大樹。夜色未至,四周已是幽暗一片。夥計打開了房門,一行五人魚貫而入。油燈的光亮下,房內的情形一目了然。五張木榻環壁擺放,當間有個木桌子與幾把凳子。除此之外而再無其他,勝在一個清爽幹淨!
眾人商定,明早前往上官家交納金銀並借道傳送陣而動身遠行。接下來由古離守著房門,陶子、紅女與木申居中,各自也不多話,皆在榻上盤膝而坐,閉目歇息。隻有無咎被擠在角落裏,獨自一個人臉色發苦。
該是晚飯的時候了,這幾人為何不吃不喝呢?
一日不沾水米,要餓死人的。且等片刻,稍後再行計較。
無咎坐在榻上,默默出神。少頃,他背轉身去,脫下了破爛的長衫,又打開包裹拿出幹淨的換上,待磨磨蹭蹭收拾妥當,卻猛然回頭。
隔壁榻上有人悄悄看來,旋即又佯作無意般地閉上雙眼。
無咎抱著長衫走到了木桌旁邊坐下,竟拿出一根針線耐心縫補。如此情形,瞞不過在場的幾位同伴。陶子與紅女麵麵相覷,古離則是微微搖頭。木申也不再裝模作樣,隻是神色中又添疑惑。
不務正業的修士常有,而懂得女紅的修士卻不多見。竟然縫補起了衣裳,有些什麽名堂?
無咎有些笨拙,卻一針一眼極為細致。小半個時辰過去,終於補好了長衫上的破洞。他將其拿起來端詳了下,自得一笑,放歸榻上,隨即轉身踱著方步,打開房門之後,施施然走了出去。
房內剩下的四人皆有些意外,也不靜坐用功了,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弄不清楚狀況。照理來說,同伴之間互有默契,若有單獨行事者,本該知會一聲。誰料那人倒是灑脫,竟然不告而別。
木申趁機下榻,匆匆往外走去:“無道友初來乍到,總不好生出意外來,我且去照看一二……”
古離三人不願多事,各自繼續歇息。
木申走到門外,凝神張望。
此時夜色深沉,小院幽靜依然。而遠近不見一個人影,便是四周的客房也是關門閉戶,唯有院門處的酒肆中還亮著燈火,並有說笑聲隱隱傳來。
木申摸出一張符籙扣在掌心,抬腳往前慢慢走去。
客棧內居住的盡為修士,多為上官家而來,無非碰個運氣,或圖個仙緣。偶爾客滿,尚在情理之中。而立誌修仙者,講究個不溺於口腹之欲。所以客棧的酒肆中,少有大吃大喝者……
木申走到酒肆的門前,微微錯愕。
酒肆中果然冷清,四、五張桌子的廳堂內隻有一位夥計與一位客人。
不過,那客人正是自己所惦記的無道友,兀自衝著麵前的一盆雞與一盤饅頭發狠,還時不時讚道:“這是山中的野雞啊,味道鮮美……”
夥計倚著櫃台笑道:“仙長好見識!”
“嗬嗬!無論是山珍野味,入口不難辨別。若是狗肉,我都能憑著味道分出雌雄、毛色來……”
“仙長倒是此中行家,要不要來壺酒……”
“我不善飲酒!木道友……你莫非也餓了?夥計,杯箸、調羹伺候著……”
不管別人如何,無咎是真的餓了,縫補好了長衫之後,便直奔酒肆而來。恰好灶上燉著野雞,乃是夥計為自己備下的夜宵。他隻管討要,吃得痛快,忽而瞥見門外有人,連忙出聲邀請。
木申依然守在門外駐足打量,臉色有些陰晴不定。少頃,他抬腳進了酒肆:“本人辟穀,不沾煙火之食……”他如此分說,卻又走到了桌前慢慢坐下。
無咎停下撕咬的雞腿,恍然道:“啊……了然,辟穀就是不吃東西!”他記得都城有些修煉之人,時常餓得頭發昏,美其名曰:辟穀。
夥計湊了上來,討好道:“這位仙長,是否上杯茶水?”
木申不假辭色道:“我二人說話,閑人勿近!”
夥計搖了搖頭,轉身躲到一旁。
無咎抬眼一瞥,笑道:“有何指教……”他甩了甩手,順勢抓起一個饅頭吃著,還不忘來口雞湯,“呼哧、呼哧”很是香甜。
木申往後躲閃著飛濺的湯汁,微微皺著眉頭,緩緩說道:“遑論其它,我隻要師父留下的遺物……”
一個饅頭下了肚子,又一個饅頭拿在手中,無咎這才好奇問道:“你嘴巴不動,聲從何來?”
木申神色冷嘲,隱帶怒意:“你莫非連傳音都不曉得,少裝糊塗!”
哦,原來那是傳音,好神奇的樣子!隔行如隔山,看來以後要學的東西多著呢!
無咎低頭喝了口湯,咬著饅頭,笑容如舊:“能否說說你的那位師父,也好讓我長點見識……”
木申眼光冰冷,片刻之後,吐出一口悶氣,轉而打量著酒肆中的情形:“若能交還遺物,即便如實奉告又能如何。我那師父……”
他又稍作遲疑,道出了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那還是三年前的一個夜晚,木申途徑萬魂穀的時候,突遇僵煞,生死在即,便苦苦求饒。本以為在劫難逃,誰料僵煞手下留情,卻索要血食敬奉,並讓他守口如瓶……
“我隻得拜他為師,以免惹來殺身之禍。而他原本是位仙道前輩,意外遭劫,故才被迫修煉僵屍鬼道,假以時日,必將成為震驚海內的高人,卻不想死在你的手中,哼……”
木申說到此處,轉而看向無咎:“我好歹與他有過一場師徒緣分,如今隻能討還遺物留作念想。還請無道友寬容為懷,木某感激不盡……”他神色懇切,話語真誠,再加上白皙的麵容,以及得體的舉止,很難讓人有所拒絕。
無咎吃完了饅頭,又將一盆湯喝的見了底,揉著圓滾的肚子,感慨道:“難得飽餐一回……”他像是饑寒交迫了許久,吃頓飽飯已頗感滿足,可見這兩年多的顛沛流離,也著實夠可憐的,卻對某人擺出的姿態視而不見,自顧又道:“差點死在萬魂穀,你說我招誰惹誰了……”
木申的眼角抽搐了下:“事已至此,又待如何?”
無咎抬手招呼道:“再給來盤饅頭,若有牛肉,稱上二斤,我要打包帶走……”夥計應了聲,轉身走了出去。他轉而看著桌對麵的那位,笑了笑,接著說道:“你真的要帶古離等人前往靈霞山?”
如此講話忽起忽落,且語義晦澀,卻又每每似有所指,即便腦筋好使的人,也難免無所適從。
木申心念急轉,應道:“上官家的傳送陣,一次最多傳送五人。如此誠意,何來有假……”
無咎又問:“令師留下了幾件遺物?”
木申沉默了下,如實道:“詳細不知,卻是仙家至寶無疑……”
夥計送來了一個油紙包,裏麵包著饅頭與熟牛肉。
無咎接過紙包,灑脫道:“記在天字七號房的賬上!”言罷,他站起身來抬腳就走。
木申忙起身追趕,轉眼間到了院外,並伸手道:“且慢,還我寶物……”
無咎忽而停轉,空著的左手上竟是抓出兩張獸皮符籙,有恃無恐道:“不知所雲!難道要我說出萬魂穀的實情,你才肯罷休……”
有關萬魂穀的實情,木申自然是心知肚明。這也是他始終顧忌的地方,故而不敢太過緊逼。而他此時驚愕的並非如此,失聲道:“人仙劍符……”
無咎見招數好用,趁機轉身就走。
我怎麽就分不出哪一張才是劍符呢?所謂的人仙劍符,莫非更加厲害不成?早知如此,便該與祁散人討教使用之法才是,如今啥也不懂。
唉,此道漫漫,其修遠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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