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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南山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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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時,天光如醉,晚霞片片,初冬的黃昏緩緩降臨。


  一道淡淡的光芒劃過半空,像是流星疾墜。轉瞬之間,道旁的樹林之中傳來“劈裏啪啦”、“撲通”的一陣亂響。


  片刻之後,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影走出了樹林,腳下歪斜,身形搖晃,很是疲倦不堪。尤其是鐵青的臉色,爆開的肌膚,渾身的血跡,使得整個人更添幾分淒慘的模樣。


  這是什麽地方?

  不管是什麽地方,都走不動了。此前先是經曆了黃元山萬劍穀的大戰,便已是強弩之末,接著傳送至古劍山,又慌慌張張一路飛遁,使得體內反噬的法力,早已臨近崩潰的地步。倘若繼續施展冥行術,不是爆體而亡,便是昏死過去。再不能重蹈覆轍,隻能及時落在地上,且找個僻靜的所在,好好休整一番。所幸無人追來……


  無咎伸手撫著道旁的樹幹,深深喘了口粗氣,才想著就此離去,又抬眼看向前方。


  一陣車軲轆響,一輛馬拉的大車從林間大道駛來。趕車的是個中年漢子,粗布衣衫,蜷縮車頭,懷裏抱著鞭子,眯縫著雙眼,隨著大車的顛簸而搖晃著腦袋。


  “這位大哥……”


  趕車的漢子像是受到驚嚇,猛一激靈而兩眼圓睜,隨即伸手拽緊韁繩,嘴裏連聲吆喝著,緩緩停下大車。當他看清道旁的樹下站著一個鬼魅般的人影,又是嚇了一跳,急忙抓起鞭子高高舉起,揚起洪亮的嗓門喝道:“何人?”


  “不必驚慌,問個路……


  “緣何這般模樣?”


  “趕路正忙,失足墜崖……”


  “欲去何方?”


  “咦,我隻想問個路而已,並無惡意,這位大哥……罷了!”


  無咎本想問路,卻連遭盤問,他也懶得囉嗦,擺了擺手便順著大車來的方向走去。


  趕車的漢子這才發覺對方是個清秀男子,且話語溫和,不似惡人,頓時放下心來:“前去十多裏,便是南山堡,嗬嗬……”他揚起手臂,“啪”的甩了一記脆鞭。


  無咎卻是身形一頓,好像是想起了什麽,忙道:“且慢——”


  車軲轆滾動了兩圈,又在馬嘶中停下。


  漢子不耐煩了,扭頭喝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如此磨磨蹭蹭,你究竟何事?”


  無咎打量著愈發黑暗的樹林,稍加斟酌:“南山堡有無一對兄妹,記得叫作胡言成、胡玉成……?”


  “有啊!胡言成、胡公子,在南山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哦……他在不在家,能否帶我前去?”


  無咎轉身返回,走得急了,眼前一陣眩暈,伸手扶住了車軲轆。趕車的漢子隻當他饑寒交迫,頓作恍然,卻又連連搖頭:“我家婆娘還等著我回家吃飯呢,你不妨獨自尋去,十餘裏外的山穀中,胡家莊的是也!”


  無咎腳下發軟,渾身又是一陣顫抖。看他的樣子,隨時都將癱倒下去。


  趕車的漢子急躁起來,叫喊道:“哎、我說兄弟,你少給我裝可憐,這年頭騙吃騙喝的多了,無非想要混入大門大戶圖個安逸。快快撒手,不然我鞭子抽你——”


  無咎也不多說,伸手從頭頂扯下一物扔在車板上。那是金錠揉搓成的發簪,黃橙橙、沉甸甸,在昏暗的樹林間煞是醒目。


  “金子——”


  趕車的漢子瞧得真切,伸手抓起發簪在袖子上擦了擦,又張口嘴用後槽牙狠狠咬了一下,頓時眉開眼笑:“天呐,真是金子,怕不有幾兩重,足以買下我胡皮子的身家性命哩!”


  他興奮之下,自報了家門,原來叫作胡皮子,慌忙將金簪揣入懷中,豪爽道:“兄弟,上車——”


  沒人應聲,車軲轆旁倒是癱坐著一個人影。


  “哎呀,怎會這般虛弱呢?”


  胡皮子急忙跳了下來,伸手攙扶。


  “多謝……”


  無咎就勢站起,翻身躺倒在大車上。他是累了,隻想歇息片刻。


  又是“啪”的一聲脆鞭炸響,大車顛簸起來,接著便聽胡皮子滔滔不絕道:“胡家莊的胡公子,乃是修仙之人,大大的有名,常有能人異士尋訪而來,而像你這般頭頂金簪,衣衫破爛者,卻是罕見呢……稍安勿躁,隻須過了鎮子,轉過山口,便是胡家莊……說起胡家莊,四麵環山,好地方呀……”


  無咎仰躺在大車上,隨著顛簸而輕輕晃動。他疲憊的眼光,隨著愈發濃重的黑暗而漸漸高遠。


  當年逃離靈霞山的途中,遇到一男一女,胡言成與胡雙成,據說便是南山堡人氏。後來各奔東西,漸漸淡忘。而四年過去,意外來到南山堡這個地方,忽而想起那對兄妹,也算是機緣湊巧。又恰逢法力反噬而難以支撐,倒不如前去胡家暫避一二。總好過棲身於荒郊野外,還能順便打探仙門的風聲。


  而胡皮子乃是南山堡的商戶,送貨歸來,得了金簪的好處,自然多了幾分熱心。馬兒跑得歡快,漸漸抵達一個數十戶的小鎮子,未作停留,直接穿過街道往東而去。


  小半個時辰之後,大車在一個群山環抱的山穀中停了下來。


  胡皮子跳下大車,扔了馬鞭,走到一座莊園的門前,然後伸手叩打門環並高聲呼喊。須臾,院門開啟,一個燈籠挑出掛在門邊,緊接著走出幾道人影。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一個中年人,與一位老者。


  “胡皮子大哥,是誰前來拜訪?”


  “哈哈,我也不知道,還請夫人親自問他。”


  “玉成不在家呢,多有不便。胡伯,你與胡鬆前去查看。”


  “遵命……”


  無咎已從車上坐起,默默打量著四周的情景。


  一輪明月躍上山峰,十餘裏方圓的山穀籠罩在淡淡的月輝之下。山穀的池塘水邊,則是建有一座宅院,古樸的門樓上掛著“胡府”的橫匾,兩旁的門柱則是刻著“詩書傳家”與“耕讀繼世”的字樣。房前屋後,古木掩映,悠然之中,端的一方靜謐的所在。


  而那被稱為夫人的,是位貌美賢淑的女子;身旁的女孩子,應為婢女;老者,或為管家;中年男子,像是門房。


  胡玉成的夫人?而他本人不在家?

  便於此際,胡皮子帶著胡伯與胡鬆到了車前。見到車上之人衣衫襤褸,渾身的血跡,胡伯與胡鬆嚇了一跳:“你是何人……”


  無咎抬起手來,無力道:“我乃無先生,為胡玉成的好友,途中意外墜崖,雖也撿得性命,卻已傷重難支,本想就此將養兩日,誰料時運不濟……”他搖了搖頭,衝著胡皮子又道:“且罷,還請這位胡大哥將我送至無人處丟下便可……”


  胡伯與胡鬆沒有主張,回頭張望。


  門前的女子稍加遲疑,出聲道:“既為玉成的好友,豈能閉門不納。胡伯,且將他送至後院的柴房暫作安歇。待玉成回府之後,再行計較不遲!”


  那倒是個善良的女子!


  無咎尚未致謝,胡伯與胡鬆已伸手攙扶。他順勢下車,一陣東倒西歪。


  胡皮子與眾人打了聲招呼,趕著大車徑行離去。


  “夫人,夜晚風寒,小心著涼,秀兒陪你回房。”


  “嗯……”


  “我記得還有個胡雙成呢,那丫頭也不在家?”


  胡夫人才要返回院子,轉過身來:“這位先生還認得我家小姑?她去歲今時,便已遠嫁他鄉!”


  無咎被攙扶著走上院門的台階,喘著粗氣:“我記得那丫頭尚武好動,竟也嫁做人婦,真是想不到啊……”他腳下不穩,往後退去,胡伯與胡鬆竟是招架不住,雙雙踉蹌著差點摔倒。


  “胡伯小心!”


  胡夫人見無咎雖然情形不堪,卻也眉清目秀,且說起話來條理清楚,她心頭的疑惑隨即減輕了幾分,接著吩咐:“且將無先生帶至後院的客房,悉心照料……”


  “不必了!”


  無咎勉強站穩了,如實道:“我乃修仙之人,且給我一間靜室足矣,切勿走漏風聲,以免節外生枝!”


  胡家的一主三仆稍稍愕然,卻也沒有大驚小怪。


  胡夫人斟酌片刻,再次吩咐:“胡伯,打開玉雙閣……”


  胡伯意外道:“夫人,玉雙閣乃胡府的禁地……”


  胡夫人不容置疑道:“無先生乃修士,又為玉成的好友,胡府對他來說沒有禁地,去吧!”言罷,她欠身一禮,又道了聲“失陪”,帶著秀兒轉身走進院門。


  胡伯隻得遵命,卻有所顧忌:“胡鬆,且扶著這位無先生,老漢我頭前帶路……”


  胡鬆答應一聲,上前攙扶。


  此人三、四十歲,倒也壯實。無咎沒有客氣,伸手搭著他的肩膀踏入院門。


  一行三人在院子裏東拐西拐,最後出了後院,又穿過一條溪水樹林間的小徑,漸漸到了山峰的腳下。隻見峭壁之上有山洞、亭台、回廊、樓閣,很是雅靜別致。挑角飛簷的樓閣上,掛著玉雙閣的匾額。


  胡伯挑著燈籠在頭前帶路,嘴裏不閑著——


  “我家公子交往的均為能人異士,如無先生這般落魄者倒也罕見,嗬嗬!”


  “玉雙閣,乃公子修煉的洞府所在。外人難以靠近,更莫說借你安歇。你該謝謝夫人才是!”


  “我家公子去了何處?他外出訪友,歸期不定,莫說老漢不知曉,便是夫人也猜不出哩!”


  “此處便是玉雙閣,切勿亂摸亂動,以免毀壞了物品,到時候不好交代!”


  “嗯,山洞便是修煉的洞府,左近的石桌、石凳,以及樓閣、亭台,為休閑賞景的去處……”


  無咎沒有工夫理會胡伯的嘮叨,一把推開身邊的胡鬆,咬緊牙關緊走幾步,猛然轉身冷冷說道:“本人在此閉關,即使胡玉成也不得擅自靠近!”他話音未落,一頭紮入山洞,隨手扔出三麵陣旗,洞口頓時籠罩在陣法的光芒之中。


  下一刻,他“撲通”栽倒在地,渾身上下“砰砰”作響,緊接著衣衫炸碎而肌膚崩裂。他慘哼了一聲,頓時昏死了過去……


  與此同時,洞外的兩人麵麵相覷。


  胡伯愣在原地,手中的燈籠隨風搖晃不停。少頃,他回頭看向不知所措的胡鬆:“我胡家怎會遇到如此一個惡人,他以為他是誰呀,難不成還有公子的本領高強,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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