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再會白老

  那兩隻貓是真能抓老鼠的。晚上,先把兩貓關進地下室。人還沒走遠,就聽見地下室裏傳出來乒乒乓乓的聲音。第二天早上,大成和瘸腿李幾個一打開庫房門,就看見地上躺著五六隻老鼠的屍體,老鼠一隻隻肥碩碩圓滾滾的,一看沒少吃莊上的糧。有一隻老鼠還沒死透,腿還一動一動的,沒多一會兒,也咽了氣,陪它那幾個兄弟去了極樂世界。虎兒貓和葵兒貓見人來了,就“喵”了一聲,臥那兒,也不動彈了,估計一晚上的激戰,累趴了。


  “好貓!”大成把那幾隻死老鼠提出去找個地方埋了,瘸腿李和朱老四一人抱一隻貓,送回窩裏讓它們睡覺,戰鬥了一個晚上,是得好好休息。


  賴二媳婦拿了兩條拇指大的小魚,放貓屋的口上,說是給貓的獎勵。貓聞著味了,把魚叼進窩裏。又睡了。也許是它們晚上吃飽了,也許是它們太累了。


  中午的時候,孩子們悄悄去貓屋門口看貓,兩隻貓依然在睡覺,那兩條小魚,倒是不見了。


  小花影回去跟老先生報告:“爺爺,爺爺,小魚不見了,肯定貓吃了,貓又睡著了。”


  老先生說:“睡著了好,睡好了,晚上又有精神抓老鼠去。”


  廚房今天開始炸肉炸丸子了。炸好了一盆丸子,送了一盤來,說讓大夥嚐嚐,莊楚楚問:“其他兄弟們也都送了沒?”


  賴二媳婦說:“送了送了。”


  丸子是用肉餡和豆腐做成的,炸得金黃。莊楚楚捏了一個放進嘴裏:“嗯,不錯,很香。”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老先生:

  “老先生,養貓的白老昨天喝酒的時候說,他認識你。”


  “認識我的人多了,他是不是來過廟裏?”


  “他說他沒有來過。”


  “他還說什麽了?”


  “昨天他喝多了,他隻說他認識你,說你姓許。”


  老先生是姓許,可除了本莊上的人,外麵幾乎沒人知道。外麵的人隻知道他是個老神仙。


  “我再問他,他什麽也不肯說了。”


  老先生問莊楚楚:“他姓白?他長得什麽模樣?”


  “他長得瘦小。窄臉,頭發白了,耳朵邊上有個小肉球。”


  “耳朵邊上有個小肉球?是不是這個位置?”老先生用手指著耳朵靠近臉頰的地方。


  “就是這兒。”


  老先生激動地站了起來:“難道是他?”丸子也不吃了,老先生讓莊楚楚招呼小四套馬車,他要去見見白老。


  元明趕緊把老先生的毛馬甲取來,給老先生穿上。莊楚楚扶著老先生上了馬車。老先生表情嚴肅,莊楚楚也不敢細問。


  馬車停在細米巷,小四小五敲了門,門吱嘎一聲開了,出來的正是白老。


  老先生一看,上前一步,緊抓住白老的手:“真的是你?果然是你。”白老也有些激動,手抖了抖,眼眶發紅,嘴唇抖了抖,終於吐出一句話:“師兄,是我。”


  莊楚楚震驚了,老先生是白老的師兄,什麽情況?

  白老將兩人迎接裏屋,把桌邊的座用袖子拂了拂,這才請老先生坐下。


  老先生說:“我找你找得好苦啊,這些年了,眼見著和我差不多大的人都故去了,我以為你也早就不在了,沒想到還能遇見你。”


  “你為什麽不回去找我們?”老先生問。


  “師兄,我沒臉啊!”白老的眼淚都掉了下來,莊楚楚趕緊找了塊毛巾遞了上去。


  原來白老和老先生當年都是師父收養的孤兒。老先生沉穩好學,頗得師父的喜愛。而白老年青的時候,沉不下心來,自由散漫,所以師父常常責罰他。老先生也為白老背了不少黑鍋。


  後來白老就經常跑出去玩,玩著玩著,就闖下禍來,不知道怎麽地,就和一財主家的一貌美如花的小姐勾搭上了,兩人門弟相差太大,成親是絕無可能。小姐死心踏地要跟白老私奔,兩人約好了時間,結果被財主家發現了。


  家丁把小姐抓了回去。把白老狠揍了一頓,腿都差點打斷了,財主家的人去掀了師父的攤子,將房子裏的東西砸得幹幹淨淨,還將師父一頓臭罵,老先生辯了兩句,也挨了幾腳。


  師父一時氣憤,罵白老不學無術,是個闖禍的禍根,將白老趕了出去。老先生跪在地上求,師父說:“留著他,遲早把咱爺兩的命也搭進去。”


  後來白老流著淚,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遍地狼籍的家。


  “師弟,你知道嗎?你走了師父就病了,病了快一個月,師父後悔了,他擔心你在外邊過得不好。我們到處找你沒找到,怕你回來,我們三年沒離開那個地方。”


  老先生哽咽了:“那三年,財主家三天兩頭來掀我們的攤子,想把我們趕走,我們一直沒挪窩,就是怕你回來。”


  白老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眼淚嘩嘩往下流:“師父,我對不起你。”


  老先生抹了把淚:“後來一直沒等回你,師父和我才開始四處周遊,就是為了找到你。師父臨終前還記掛你,讓我找到你,讓我好好照顧你。”


  白老跪著爬到老先生麵前:“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師兄,你打我吧!”他抓起老先生的手,往自己身上打。


  “你為什麽不回來找我們?你咋那麽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花子莊,為什麽不來找我?”老先生使勁打了幾下,終是停下手來。


  莊楚楚趕緊把白老扶到凳子上坐下。她倒了兩杯茶,服侍著兩老喝下。


  平息了一會,白老才開始緩緩講述:“當年師父趕我走,我就走了。那陣覺得心都快碎了,心上人也沒有了,家也沒有了,就想著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回來。”


  “我學藝也不精,攤也開不了,就靠幫人做活。也是走了許多地方,吃了很多苦頭。後來到了鹽城,做活的時候就認識了這一家,做了上門女婿。”


  “老嶽丈對我不錯。把養貓這活路就傳給了我。後來老嶽丈也死了,前年我那老太婆也走了,以前就生了一個小子,也沒留住。”


  “前些年花子廟開了,我就琢磨是你,我是真高興啊!我打發我那老太婆過幾個月去廟上看你一次,過幾個月去看你一次,我知道你過得好,我又離你這麽近,我知足了。我也想過很多次去見你,可我真沒臉見啊。”


  老哥兩說一會,哭一會,莊楚楚聽了,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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