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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夫複何求

  鐵骨錚錚的婦人離去後,院子恢複寧靜。


  “土猴,你咋麽得半點心眼,來大仙這兒,也不說拎上二斤點心,好歹也算是份勉強入眼的拜訪禮不是?”


  屍佼隔牆望眼院外,即是刻意“點撥”,又是無情拒絕。


  “指桑罵槐”,不過如此。


  蹲在院牆外的愁苦漢子,心中一番思量,終是沒能挨住這一記紮心之刀,訕訕離去。


  “小二哥,你莫不是被胖頭娘親嚇傻了腦殼,怎的說起胡言亂語來了,我土猴來你這,還用拎什麽點心,再說要是有那銀子,不也早早落進你口袋了?”


  土猴年歲與胖頭相差不過兩月,但二人塊頭相差甚遠,胖頭,土猴二者的名號,已經可見一二,比起圓滾滾的小胖子胖頭,土猴就是地地道道的瘦猴子,好在身手靈巧,好如林猿,因此被“小二哥”起了這麽一個“土猴”的名字。


  天生一雙混沌眼的土猴,一開始是被鎮上百姓尤其是小夥伴當成另類的,根本不會有小夥伴與之玩耍,唯獨就一個同樣無人玩耍的小胖子喜好來找他玩,一來二去,孩子心性,也就成了可吃一根糖葫蘆的好朋友。


  屍佼撓頭,無言以對,好像事情確實就是這麽個情況,二者往日有何好吃的,皆不會落下他這個“小二哥”。


  “聽說胖頭爹這兩天剛回來?”


  屍佼驀然想起近來愈演愈烈的風聲來,隨口問道。


  妖屍大軍退軍,願與人族結契,止戈百年,但羅列出了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條件,貌似獅子大張口,想狠狠咬人族這塊擱在嘴邊的肥肉一口。


  金鑾殿上,也就大體出現了兩股不同的聲音,一股是選擇答應妖屍所提條件,隻求結契而和,享受太平;另外一股則是選擇與妖屍錙銖必較,據理力爭,甚至有者拋出拎著頭顱去談和的慷慨言辭,但這一股裏,多少還存在著稍微有所出入的異樣聲音,與妖屍半點不退讓,這是總體共識,但其中牽涉到一條要以人族女子十萬做仆的契約條件,就發生了截然不同的意見,一股稱要以大局為重,同意妖屍所提抽征人族女子十萬遠赴妖屍族地做奴的條件,另一股則是全然反對,說此舉無外乎妖屍有意侮辱人族而為,若是答應,人族將士用生死換來的那點士氣,怕是會毀於一旦,殺人誅心,不外乎如此。


  三種觀點的群臣,在金鑾殿上爭論不休,臉紅耳赤,最後也沒有結果,隻是不知怎麽,這股風就傳到了皇牆之外,到得這距離皇城遙遠的暮魚鎮,就變成了什麽人族將士本該能全滅妖屍大軍,就因為麽得能多生二兩膽子,不敢拎刀持戈乘勝追擊,也就讓那群好如喪家之犬的妖屍統統跑回了老巢。


  故而,暮魚鎮那些從陣前廝殺負傷回家的傷兵,就成了這股愈演愈烈風聲的承受者,丟在陣前一條腿的胖頭爹,也就順理成章成了鎮上眾人議論的焦點對象。


  胖頭偷拿出來的糕點,也是用命換來的銀子所買,在胖頭爹看來,自己已然不是全換人,再兩手空空回家,如何麵對家中苦苦等候的妻兒老小?


  所以,這點糕點,就成了屍佼心中眼下最大的石疙瘩。


  土猴頗有疑惑看著神思遐想的“小二哥”,心中一歎,胖頭娘這氣勢真不是蓋的,就連膽大包天的“小二哥”都嚇慫成這樣,看來以後還是少吃胖頭偷拿出來的點心才是!


  “土猴,你知道胖頭藏在哪裏對不對?”


  屍佼收斂心思,看眼打算“改邪歸正”的土猴,腦海裏下意識蹦出一道狂妄囂張頂天立地的身影,但無論與眼前這個瘦弱似皮包骨的少年如何重疊,屍佼都無法理解,混沌山那隻猴子是怎麽在這座小天地紮穩腳跟的?


  混沌山,天字癸號大界,與光陰長河同生一時的古老天地,有諸多謎團與諸多古老生靈存在的混沌地,由於大道混沌,法則駁雜,天地大環境極為不適合修道,所以鮮有生靈能修道有成。


  但這並不妨礙混沌山的威名遠揚,在混沌山,穩居混沌榜前茅的存在,皆是那些生而入道的一些族群,譬如擁有不死之身的不死鳥一族,同生四大靈猴的古猿一族等等,據說有這麽一個說法,但凡萬界存在的,混沌山皆有。


  屍佼之所以對混沌山記憶尤深,無非是昔年神魂外遊,勘定長河走勢時,到過混沌山一趟,順便與那古猿一脈結下點“交情”。


  在勘定坐標後,順道把正廝殺的四隻靈猴,打殺的隻剩兩隻,後來方才知曉,那四隻靈猴皆為古猿一脈,名頭還很大,他算是捅到了馬蜂窩。


  驅散心頭這點須臾湧泛上來的煩躁,回過神來的屍佼隻覺眼前一閃,土猴就要開溜,屍佼眼疾手快,一把拎住土猴後衣領,算是按住了打算跑去通風報信的土猴。


  “帶路吧,再跑,這座院子,你可再也進不來了!”


  屍佼鬆開土猴衣領,一腳揣在屁股蛋上,威脅意味十足地說道。


  其實,在胖頭從家裏跑出來後,第一個去找的就是土猴,二人一番商量後,土猴就壯著膽子來找“小二哥”搬救兵,打算利用“小二哥”大仙的名號,好嚇唬一下胖頭娘親,以解胖頭皮肉之苦。


  隻是,土猴沒料到,胖頭娘會直接來此尋人,看架勢竟然蓋亞“小二哥”一頭,救人的計謀也就變得無濟於事。


  至於,胖頭藏身之地,土猴還打算以此從“小二哥”手裏扣點好吃好喝的出來。


  “桌上的吃喝,我全要!”


  土猴掃眼桌上酒菜籃子,揉著屁股蛋,笑嘻嘻道。


  “拎著,前麵帶路!”


  屍佼衝桌上籃子一彈指,淡淡吐露。


  拎著酒菜前來之人,無非是想與他沾點大仙的名氣,經常在酒水上做手腳的黑心酒樓掌櫃,無非是想求他算財運,病入膏肓亂投醫的可憐蟲,無非是想求他妙手回春,油嘴滑舌怕婆姨的吝嗇鬼,無非是想求他做親爹,三者來之,皆有不小用意,與那俗人進廟燒香拜神是一樣道理,隻不過高高在上的神祗換成他這位聖人老爺而已。


  這些個無形因果,要麽被他轉移至光陰長河中,要麽被他打碎,統統不留。


  土猴眉開眼笑,麻利拎上酒菜,還知道把其中的酒水留下,隻帶上菜肴即可,心想他與胖頭又不吃酒,帶上又無用,還不如留給“小二哥”吃了去!


  城隍廟,因為暮魚鎮不甚富裕,金身塑像本就無光的城隍老爺,自打那妖屍大軍退軍後,香火愈發凋零起來。


  供桌上已然沒有先前彘雞而陳、瓜果堆簇的豐盛,如今桌上盤子裏最能充門麵的燒雞,也不知怎的就莫名少了兩條腿,變得殘缺不全。


  妖屍大軍壓境,城隍老爺香火鼎盛。


  妖屍大軍退軍,城隍老爺便無人相識。


  那位負責城隍廟進香事宜的嗜睡老叟,也不知去了何處,廟門敞開,諸君隨意。


  驀然,供桌桌幃被一隻小胖手從內掀開一條縫隙,透過縫隙未曾見到那位麵相極惡的老叟,肚腹早已咕咕直叫的小胖子就鑽了出來。


  從供桌上拿起被吃剩下的雞架,小胖子就是一通狂啃,也顧不得娘親昔日教誨,進廟拜神須有虔誠之心,神仙老爺不吃不喝無事,可他哪裏比得上神仙老爺嘛,一頓不吃就餓得心慌慌!

  “果然是你這個小胖子!”


  在城隍金身塑像旁側,躺著一位好如富家翁的胖碩老叟,一身上等的綾羅衣衫,鑲玉瓜皮小帽,如何看也是家境殷實的派頭。


  相貌比年歲唬人的老叟,正是這座城隍廟的香火執事,因為昔日暮魚鎮百姓籌集銀子蓋城隍廟前,老叟所在家族出銀子最多,也就順理成章有了這座城隍廟香火執事的權利。


  仰仗幾座泥胚塑像,日子就格外滋潤的老叟,昔年不過是條喪家之犬,是因為扒灰一事而被家族驅逐,好在家族並未趕盡殺絕,將這座城隍廟執事給了老叟,故而老叟在此一住,便是七八年。


  近來因為廟中香火不旺,老叟已經餓瘦些許,供桌上的那隻燒雞,正是老叟留待晚上填腹之物,孰料這個小胖子竟然敢染指,這讓他如何能忍?

  “啪”,被嚇一跳的小胖子一哆嗦,手中隻剩骨頭的雞架掉落在地,不巧恰有一隻餓犬從門外跑進,叼起雞架便一陣風去。


  “銀子,你他娘的想嚇死老子不成?”


  廟外,傳來一聲罵罵咧咧的稚嫩嗓音。


  “土猴,我在這!”


  小胖子聞聽,宛如抓到救命稻草,開心的大聲喊叫起來。


  胖碩如球的老叟眉梢一挑,怒從心生,感情還有幫手,怕是早已盯上這裏多時,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崽子,這麽不怕死!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踏進廟中。


  拎著籃子的土猴衝險些急哭的胖頭擠眉弄眼,而後晃了晃手中竹籃,二人又是一番傻笑。


  屍佼看眼仿佛見到親人的胖頭,心中已然有個大概,迎著盯在他身上的視線看去,屍佼眯了眯眼。


  一頭豬成精!


  當老叟看到進來之人,竟然是鎮上名聲極高的“大仙”後,心裏已經開始思量對策!


  “走吧,你娘親可是讓我傳話,說是不在計較你吃點心一事!”


  屍佼收回仰視城隍金身塑像的視線,扭頭衝正聽土猴嘀嘀咕咕的胖頭笑道。


  “且慢!”


  被屍佼掃一眼便忽視的老叟,壓著怒火,從牙縫裏擠出兩個頗帶威嚴的字來。


  架倒威猶在。


  終歸是從大門大戶中走出的有錢人,即便落了平陽,但虎威猶存。


  “哦,有什麽事嗎?”


  邁腳出廟門的屍佼,硬生生收回步子,轉身而問,因為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這般姿態看來,倒有幾分滑稽。


  “大仙,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各憑本事吃飯,今日這小胖子偷吃這供桌上的燒雞,被我逮個正著,你須得給我個說法!”


  老叟一說話,渾身如漣漪四散,蕩溢。


  “哦,還得給你個說法?”


  屍佼自言自語道。


  “這是自然,城隍廟與你那一畝三分地,相安無事久遠,今日你身邊這個小崽子可是壞了規矩,越界偷吃,怎麽著也……”


  老叟看屍佼沉吟,以為屍佼自知理虧,想花銀子了事,故而最後搓動手指幾下。


  “你可能證明燒雞是被他偷吃?”


  屍佼驀然問道。


  “這……”


  老叟被問了個猝不及防。


  “他嘴上的油腥就是證據!”


  老叟指著胖頭滿是油腥的嘴,說道。


  “土猴,你拿的東西有毒不成?”


  屍佼回頭,笑問土猴一句。


  倏忽反應過來的土猴,連忙端出頗為豐盛的菜肴,就地而坐,與胖頭吃喝起來。


  “吃自家飯菜,總歸沒什麽事吧!”


  屍佼衝目瞪口呆的老叟一笑。


  “回去再吃,在這裏饞壞城隍老爺,你們這兩條小命,還要不要?”


  踏出廟門,屍佼撓了撓頭皮,心想他這般欺負人,城隍老爺都能視而不見,也是沒誰了!

  三人走出老遠,屍佼回頭看眼金光熠熠的城隍廟,搖了搖頭。


  昔年,神道昌盛之際,遍地香火神廟,仿佛也是這個樣子。


  一成不變啊!


  親自把膽戰心驚的胖頭送回家去,婦人極度挽留屍佼留下吃飯,持杖立在一旁的鐵血漢子也是一個勁勸說,屍佼隻好恭敬不如從命,但讓跟著沾光的土猴跑去買來兩壺酒水,說是要與漢子好生較量一番。


  酒桌上,劃拳聲一個比一個喊叫賣氣力的二人,很快就分出高低,婦人與兩個少年,則是安靜在一旁看著,婦人難得開心。


  被土猴攙扶著走出胖頭家,屍佼醉醺之態,踉蹌而行,嘴裏含糊不清說著劃拳一類的酒令。


  “大仙酒量沒有本事大!”


  婦人收拾桌子時,笑道。


  “大仙是高人,胖頭有福!”


  缺了一腿的漢子看著懷裏被大仙灌醉的兒子,感慨良多。


  夫妻二人相識一笑。


  送屍佼回家的一路上,土猴走的飛快,因為在飯桌上沒吃多少東西,這時肚子已經咕嚕作響,把屍佼送到家,土猴就飛奔而去。


  躺在床上的屍佼睜眼,望著窗外明月,咧嘴一笑。


  執子之手,夫複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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