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先人一步
大帝崩殂,道統逝蹤,後人族失勢,其間不過千年光陰,先俯首臣稱之萬族群雄而起,逐鹿天下,終將人族曳下高壇,從此淪為凡夫俗子之流。
這一段古史寥寥數言,概括了人族從大帝道崩後的慘況,曳下高壇,淪為凡夫俗子,後人覽閱這攏共十字的平語,想來也不會有太大的感觸,頂多感慨一句人族曾輝煌過亦或憧憬往昔那個鮮有文字記錄流傳於世的時代,但心底其實並不會有切膚之感觸。
“滄海橫流,白雲桑田,光陰腐蝕,變故之大,神仙難料!”騎牛老道唏噓,但也並無過多的情愫,在道門陰陽一說中,陰陽轉化,才是大道唯一的永恒,其他皆是人為的封赦。
“大帝至強,蓋壓一切,大道授之,但大帝崩殂,取而代之的是每境至強,同境相爭,大道方授之,這其中的變化,粗略看來並無太大的問題,但被瘋子提及再細想深想,看似正常不過的問題就變得雲譎波詭起來,而更加詭異的是,竟然覺得合乎情理,這種細致入微不可察的東西,才是最令人為之膽寒的!”騎牛老道有些明白過來,瘋子看出這種詭異變故,想來也不是朝夕時間,其間少不了必要的探查,而恰恰是探查,覺察到了整件事的古怪所在,皺眉沉思後,騎牛的問道:“難道和這裏有關?”
靜靜等待的瘋子咧嘴一笑,點點頭,誇讚:“騎牛的,腦殼還算靈光,還沒有腐朽,能思量清楚其中種種疑點,不愧是讀過書的,不錯,真不錯!”
騎牛老道嘴角抽搐,這個瘋子真是罵人不帶一個髒字,用“讀過書的”來誇道門中人,等同於拿“仙風道骨”去形容儒門弟子,這種張冠李戴的亂彈琴,正是這個家夥特有的拿手絕技!
既然聽出對方話裏譏諷之意,騎牛老道再無迎上去撿罵的道理,幹脆眼觀鼻鼻觀心,裝聾作啞,洗耳恭聽瘋子接下來的長篇大論便是。
“咳咳,大帝崩殂,道統斷承,然後才是天降運勢,這三者的順序可錯亂不得,大帝至強,毋庸置疑,但天降運勢卻是從未聽說,這是後麵提及問題的前提,人族自大帝隕落,驟從高壇曳落,通常來說,這個時候就該有人想起大帝道統,因為逢亂必有聖人出,是人族尤為令人深思的一種現象,所以當被拋卻腦後的大帝道統恰如其分就出現,所有人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該如何修行,該如何力挽狂瀾,反而最應該被質疑的大帝道統,卻被當成天道垂憐,可想而知,這場其心可誅的謀劃背後,是多麽令人膽寒,情境把控,人性拿捏,不可謂不出神入化,換做是巔峰時刻的我,也未必能有這種跳脫天外的手段,這也是那場被後世成為“帝落”事件最為關鍵的一條脈絡,在經曆帝落事件後,人族變得更加孱弱,據說連昔年侍奉人族左右的妖族都開始騎在人族頭上撒野,再後來就出現每境至強,天降運勢的異事……”瘋子斟酌一下心中所想,開始慢條斯理的分析推斷,但說到最後卻戛然而止。
喝杯茶,潤潤喉,整理一下思緒,瘋子接著說道:“天降運勢,對於落魄的人族來說,可謂是雪中送炭,但對於那些視人族為眼中釘的族群,卻是懸在頭上的一把刀,隨時都有可能跌落,與其說是為了打消這種日夜難眠的潛在憂慮,倒不如說是為了阻止人族複興,重登巔峰,一些族群開始暗中作祟,各種陰狠手段頻出,加之一些族群生而強大,先天條件極為強橫,所以那一段時間,人族可謂是腹背受敵,明槍暗箭是數不勝數,防不勝防,而最為關鍵的人族修士,更是一批批的先後隕落橫死,抹殺人族最有希望崛起的種子,斬草除根,這一手用心險惡至極的惡招當真是仿佛瓢潑大雨,生生澆滅了人族修士心中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插一句,我便是在那個時間段出生的,知曉其中凶險究竟如何,流傳在冊的一些記錄,隻能說不及真正情境的百分之一,用一句話說形容就是生而為人,其道艱險,崎嶇幽長,望而無光……”
“你毫無殘缺剝離出來的那三十載光陰,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聽得片刻的騎牛老道,靈光乍現,驀然想起瘋子最為喪心病狂的一次瘋狂行徑,就開口問道:“聽說那三十年光陰,被你徹底石沉心海,就算有人破開你神魂,也休想窺透一分,真的假的?”
仙門中,關於瘋子的傳說可算是多不勝數,若是能排個榜單出來,瘋子有一段時間勢必是這個榜單上的榜首人物,而最最令仙門津津樂道的一則,即是瘋子從光陰長河中以不可挽回的代價,將屬於他的三十載光陰歲月生生剝離了出來,有者說這是瘋子在暗中作祟,圖謀不軌,也有傳言持不同態度,說光陰剝離,琉璃易碎,即便瘋子再喪心病狂,也做不出什麽危及眾人的事,隨他去即可,種種傳言,混湧成濤濤江流,一路東去,直奔瘋子心海,但當時的瘋子根本不想理睬這些無聊瑣碎,找了個由頭遠遁而去,所有猜想最終石沉大海,真假更是不得而知。
“你真想知道?”瘋子問道,似乎答案就掛在嘴邊,隻要騎牛老道點頭,下一刻答案就會呼之而出!
騎牛老道與有些正色的瘋子對視一眼,想了想,卻是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
有些事,隻能是天地與自己知,不能再有他人,縱然是親密無間的摯友,也不可輕易突破這道門檻。
瘋子笑了笑,暗自思襯“道門修心,真不是紙上談兵!”待回過神來,問道:“道門中關於道種一說,可有什麽玄機?”
“道種一說,應當是來源於你先前所提及的人族種子之說,道主未曾一氣化三清之前,親自拜訪過人族幾位先賢,聞知種子一說,有茅塞頓開之悟,才有後來的一氣化三清,當然,這也僅僅是騎牛的胡亂揣度,真相究竟如何,唯有道主知曉,就連我這道身,也沒有知道的權力!”騎牛老道解釋,道主三具道身,他是相對最孱弱的,知道的各種隱密也是少的可憐,道主仿佛有意如此,騎牛老道先前不是沒有思量過其中原因,但也隻是想想而已,畢竟道主終歸是道主,眼界念想絕非他人所能度量。
“呃……騎牛的,我要說道主的一氣化三清,是跟我學得,你會怎麽想?”瘋子莫名笑道,像是看到了仙門最美的仙子,有點神色猥瑣,像極了俗世中街頭調戲婦人的登徒子。
騎牛老道翻個白眼:“道主先生於你,論資排輩,你還得稱呼一聲前輩,一氣化三清,萌芽於道主腦海時,你還是撒尿和泥的小娃娃,時間上根本說不過去,所以你這信口雌黃一說,我權當一聽罷了,自然不可能為真!”
瘋子不再言語,看眼騎牛老道點在眉心的劍指,心想說打趣解悶而已,用得著直接動手嗎?
“咳咳,我接著說,在人族最為黑暗的那段歲月,人族幾乎喪滅殆盡,再不想辦法挽救,人族真會如隕落的大帝一樣,徹底從光陰長河中消失,所以就有腦殼極為靈光之人,苦思冥想,想出了人族留存一顆種子傳世的絕妙點子,為此,人族一些仙門世家,暗中開始密議,人族種子該藏錄點什麽東西,以至於縱然人族滅盡,後世人族也可依靠這顆種子崛起,這就是人族種子的相關訊息,至於種子具體形態為何,沒有人見過,更談不上深入了解,隻是空口說白話而已,過過嘴癮!”瘋子手指摩挲著茶杯,看著街上川流不息的車馬行人,神色落寞。
眼下,在這街頭隨便請上一位人族修士,問上一問關於昔年人族那點老黃曆,怕是沒有幾個能說得出來,甚至連知道都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人族古史,恒古至今,就是一卷不忍翻閱的血淚史,有者良知尚存,還能偶爾翻閱一二,好勉勵自身修行,也算是一種值得稱讚的做法,而有者已經忘的幹幹淨淨,仿佛人族是從混沌中憑空蹦出來的一樣,對於古史老黃曆知之甚少,甚至是張冠李戴,驢唇不對馬嘴,這種忘古享今的樂天派,在人族中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反而對古史了如指掌的,卻成了天底下最稀奇之事,如此這樣,長久下去,人族危矣!
關於這個現象,瘋子還和陰陽家天算一脈為之嘴辮過一番,陰陽家從陰陽輪轉一說中揣度,瘋子就從數典忘祖跳腳罵娘開始,說來罵去,他說他的,瘋子罵自己的,幾個時辰下來,雙方心火泄去大半,也就不再論辯,各自識趣地閉上了嘴。
因為無論是瘋子亦或是陰陽家天算一脈,皆知光陰一去不返的大道至理,他們紙上談兵說再多,不過是無濟於事過過嘴癮泄泄心火,事情真到了那一步,也不是他們所能破局的,屆時還得看人族當中那些俠肝義膽有誌之輩。
在一去不返的光陰長河中,素來沒有長生不死的可能,所以人族才會竭盡所能延長壽命,修道,煉丹五花八門等等手段,隻為長生不死,但現實是總有一死,時間長短不一而已,壽命最長莫過於至強大帝,可有三四千年的壽命光景,而一般的人族修士,少則也在數百年光景不等,凡夫俗子則就更少,不過六七十年光陰。
瘋子對於這類踮腳也難見答案的事端,通常提不起絲毫的興趣,按他所說,自己都已經身死道消,神魂散滅,哪裏還能顧及那麽多,每代人各掃門前雪才對,老人有老人的事,小輩有小輩的事,自己做好自己的,不給他人徒增困難,已經是值得拍手稱讚了!
時至今日,已然過去千餘年,那個算得朋友的天算一脈故人,瘋子不知其是否還尚活於世,當時各自識趣地閉嘴,足以稱得上心有靈犀,隻可惜像他們這種人,愈發稀少了!
昔日回憶夾雜著種種思量,腦海亂如團麻,瘋子出神的看著街上,誰也不知道這一刻,他究竟在思量什麽。
騎牛老道習以為常,喚來掌櫃換上一壺新茶,又上了一碟瓜子,騎牛老道難得禁閉心海,純粹以俗世凡人之心,吃喝享樂。
“騎牛的,你說有沒有可能,每境至強得到的運勢,和大帝息息相關,或者準確的說,是大帝隕落帶來的裨益?”驀然,瘋子收斂神魂入眉心,這座城除卻千君觀還算良知未泯,其他一些廟宇,簡直就是藏汙納垢之地!
“拿我來說,先天而有的氣運汪洋,已經算是無與倫比,而較比大帝身上所產生的氣運,我這點,隻能算是小水溝,少的可憐了,我爭取每境至強,得到的運勢,比起頭頂氣運汪洋,隻能算是溪流,這般估量下來,氣運於大帝而言,充其量不過是一碗水而已,有沒有這一碗水,無關緊要,所以我估計……這些後世氣運,不過是昔年大帝不曾拿去的那些!”瘋子眼神熠熠,他想要仙九破境,邁入大帝境界,就在那道鴻溝深淵上修了一座橋,而修築這座橋所用的一應材料,就是每境至強得到的氣運。
在瘋子腰腹之地的鴻溝深淵兩端,懸浮著一座金光燦燦的氣運金橋,瘋子神魂時常化作小人,於橋前負手往返踱步,卻一次不曾踏上過已然築起多半的金橋。
他不知道當自己神魂小人踏上金橋的一刹那,會不會道心崩潰,出現其他無法預料之事,故而在跨橋之前,將一切可能存在的隱患,統統消滅,才是王道!
“陰陽一說中,有陰陽守恒的觀點,擱在這裏解釋,可謂是恰到好處,跳不出一絲半點的毛病!”騎牛老道也無太多訝異,在他看來,這般答案才最正確,大道陰陽,素來無情,一般所謂的天降祥瑞,不過是前人未曾拿得住的,轉手拋給了能接得住的後者而已,也僅此而已。
“你隻差邁出那一步了吧!”騎牛老道神色複雜,卻也未曾盯看瘋子,淡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