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開解（一）
“小北，沒事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喬母一進來便衝到了床邊，上下左右將喬北探視了一番，著急得要掉眼淚，看見喬北沒事的樣子又鬆了一口氣。
葉嘉薇見喬母來了，頓時也放下心來，至少有個人能陪著喬北。她走過去取下喬北腋下的體溫計，看了一下，沒有發熱的跡象。“喬大娘，您放心，小北身體恢複得很好。”
“葉大夫，麻煩你了，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我那個大兒子了，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不過他也是一時被不甘遮住了眼，其實他本性不是這般蠻橫無理的。”喬母捏著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喬北也插了一句嘴，“是啊，我哥哥是個好人。”
葉嘉薇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你個小毛孩知道什麽？”她的臉又恢複嚴肅，轉過臉對喬母說道:“大娘，他的所做作為與我無關。但是小北是我的病人，他再如何也不能拿他的身體開玩笑。”
喬母切切地抬起頭與葉嘉薇對視，“我會好好教訓他的。”
葉嘉薇卻歎了一口氣，“不過說到底，我們也有不對之處，我哥哥和時宜的事，對不住你們喬家了。喬少爺怕是耿耿於懷這件事，才一時衝動做了錯事。”
喬母說實話也確實是有些介懷這件事，不過恩情和仇怨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她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垂下頭幫喬北搓著手，沒有開口。
葉嘉薇卻以為她在介懷中，微微抿唇，“大娘，你先在這裏照顧小北。我出去一會。”
“哎，好。辛苦你了。”喬母應了一聲。
葉嘉薇一出門口，便看見葉雁還在與喬南做拉鋸戰，她輕輕地拍了拍葉雁的肩膀，“小雁，可以了。”
葉雁才訕訕地放下手，方才喬南叫來的一堆人已經散了，隻是看病的人還在豎著耳朵聽著事件的發展。葉嘉薇明顯不想讓他們繼續看下去，站到還在發呆的喬南麵前說道:“不知喬少爺可願意賞個臉，我們出去聊個天？”
喬南被她這麽一問，倒是回過神，也不想讓別人再圍觀下去。點點頭，“出去罷。”
轉眼便到了三月份的下旬，春意正盎然，前段時間的陰雨連綿已然被豔日所代替。葉嘉薇用力地呼吸了一口空氣，“還是藥草的香氣好聞。”說著便坐在了木墩子做成的椅子上。
喬南看著她與平時矜持的女子完全不一樣的舉止微微愣神，這女人也太……不知道怎麽說，卻又感覺她的動作幹淨利落，毫不扭捏，跟她相處應該是挺輕鬆的。他都忘了剛剛對人家是怎樣的冷嘲熱諷，針鋒相對。
“喬少爺不過來坐會？既是聊天就不用拘束了，你不會還在為剛剛的事，心裏頭怨恨著我吧？”葉嘉薇回頭睨了他一眼。
喬南被問得臉一熱，忙別過頭，“男子漢大丈夫怎麽會拘於這種小節？”雖很別扭，但他還是走過去坐下了。
葉嘉薇笑了出聲，“嘿，還真長臉了。也難為你弟弟整天在我跟前誇你。”
喬南聽她突然說起喬北一怔，旋即開口問道:“我弟？怎麽誇？”問完之後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怎麽會問出這麽白癡的問題。
葉嘉薇幹脆哈哈地笑了起來，“你們兄弟的感情比我想象中好嘛，可是為什麽又要拿他的健康去賭氣呢？”
喬南聽到她這麽問，清醒後的腦子終於感到羞愧，微微垂著眼瞼，“是我不好，對不住了。我隻是……隻是……看你哥哥不順眼。”
“你這人倒也爽快，夠坦白。如果是我，我也會看搶走我未婚妻的人不順眼，人之常情嘛。隻不過你這做法也太偏激了。”葉嘉薇用手在木墩子上畫圈圈。
“你知道嗎？我哥哥和時宜認識很久了，在我上學的時候他們便認識了，那時候時宜和我都還隻是我哥的跟屁蟲。哥哥算得上一個風雲人物，人長得好，性格又溫順，功課更是沒得說的。從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偷偷愛慕著他，但是他一個都不喜歡，我們都笑他長大不會找到新娘的。時宜跟我一樣，被他看做是妹妹。他們兩個人那時候真是毫無情愫所言，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可能從我回國後吧，哥哥對時宜的感情漸漸變成了憐惜，時宜看哥哥的眼神也變得溫柔纏綿。他們相識很久，相愛很晚，感情卻很深。我也不怕告訴你，我討厭你這個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沈家未來女婿。”
喬南聽了也沒有生氣，就像她說的，如果兩個人好好地相愛著，卻突然被人介入了，他也會討厭那個人的。“然後呢？”
葉嘉薇畫圈圈的動作變成了摳木，“時宜的家不完整，你所看到的她的父親母親，不過是一個牢籠，一個束縛著她的快樂的牢籠。因為聽說要跟喬家結姻親，他們才將時宜接過去，說是接回去，實際上是把她關了起來。我知道在這件事上其實你也挺無辜，就是想開開心心地娶個媳婦回去，卻發生了這檔事，任是誰也無法釋懷。可是我還是想勸勸你，把不甘放下吧。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你說是不是？”
“確實是這個道理，如果我沒有喜歡上沈時宜，或許便不會做出這種事來了。”喬南苦笑一聲。
葉嘉薇心裏一震，“你喜歡時宜？不過才見過一次……”
“一見鍾情沒聽過？”喬南望著透過樹葉揚灑下來的陽光，“她是一個幹淨善良的女孩子。其實他們沒有做出私通的事吧？我相信她。”
葉嘉薇忽然一笑，“撇開其他成見，你這人原來還是不錯的嘛。如果時宜喜歡的人不是我哥哥，我必定幫你爭取。”
“可惜沒如果。”喬南聳聳肩，“不過，隻要她幸福就好了。”
“幸福是幸福，不過磨難太多了。她跟她父親斷絕了父女關係，而我哥哥被父親掃地出門。他們應該無家可歸了。”葉嘉薇想到這點不禁憂愁起來，哥哥平時的積蓄應該夠他們吃住一段時間吧。她要想辦法說服父親才行。
喬南吃了一驚，“竟鬧到了這麽嚴重？可知他們現在的下落？”
葉嘉薇搖搖頭，“暫時沒有，不過我已經派人去打聽了，估計很快有消息了。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哥哥會照顧時宜的。還有喬北這幾天恢複得很好，估計很快可以出院回家了。”
“你這是趕我走的意思？本來還想跟百善藥行做個生意的……哎，真是可惜。”喬南假裝惋惜道。
葉嘉薇聽聞生意兩個字頓時眼睛發光。“絕對沒有這種意思。對了，喬家是做藥材生意的罷？和百善藥行合作，你我兩家都得益，何不為？”
喬南也肅穆起來，理了理衣襟道:“其實原本是想和沈家結親，順理成章便跟千金藥行合作的。可是如今看來，還是算了罷。既然要合作，還不如跟恩人合作。”
葉嘉薇笑眯眯地點頭，有了藥材根源，聶維鈞那邊也容易做事，百善藥行也不會斷藥。“最好不過了。那就這麽說定了啊，具體細節我們再討論。”忽然瞥見喬南臉上的手指印，“進去塗點藥吧。”
她話題轉太快，喬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半晌才想起原來她是說自己臉上的傷。笑道:“你這大夫挺盡職的。”
葉嘉薇昂首，“那當然。”
兩人邊說邊走了進去。
他們走後，牆角卻忽然出來一個人，他的臉匿在陰影中看不清麵目，隻見得一雙黑色嶄亮的高筒靴。
那人邪魅地勾出一個笑，薇薇，幾年不見，口才倒是好了許多。不過，為什麽要跟別的男人說話？還聊得這麽開心？看來，我的死對你來說根本無足輕重。
他毫無溫度的眼底忽然變得熾熱起來，這一切，都將不一樣了。
葉嘉薇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屋裏靜悄悄，她梳洗過之後便打算去找父親談談。一天開解兩個人，真是累。更何況，父親的心結還不知道能不能解開呢。
派出去打探的人已經有了消息回報，哥哥和時宜現在臨時落腳在白雲山下的一家屋子裏，想必過得十分清寒。
葉嘉薇去了書房，尋不見人，院子，也尋不見人。她眼底有光浮動，那便隻有那個地方了。
葉嘉薇穿過院子，從後門出去，再拐個彎便到了一片梅林。這片梅林，自她有記憶以來便是在的，不知為何，父親總是很鍾情於它，每遇到什麽事便愛來這裏喝酒。
現在是春天，梅林毫無景色可言，父親讓人裝的燈光不是很亮，隻是淡淡的黃，今夜看起來卻有種無言的淒涼。眼睛所能看得見的地方隻是一片光禿禿的枝椏。她猜得不錯，父親真的在這裏。他的黑袍幾乎與這深褐色融為一體，令她想起那夜讓人驚豔的人。
“阿爹。”她喊了一聲。
倚在樹旁的葉平生轉過臉，竟依稀看見了記憶中的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