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主仆
秋風蕭瑟,廣州各戶有庭院的人家紛紛落葉滿庭,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涼意穿過單薄的長衫沁人的很,院落有傭人在拿著掃把將落下的枯葉聚攏。
涼亭之中有人在吃著糕點品茶,一隻纖細的手腕拎過眼前的一盞茶壺,給對麵的人添了一杯。普洱的香氣霎時溢了出來,因是新茶,碧色的茶葉在杯中舒展開來,與白玉杯子倒是相得益彰。
“梅兒,前些日子聶少在葉家那小蹄子生日宴會上做的事我也有所耳聞,你怎麽看?一個眼光這般差的男人,我雖然不算心喜,不過你若喜歡,便不擇手段也要拿到手的。我們沈家的女兒沒必要去委屈自己。”
保養得極好的慕容雪芝白皙的手指輕輕搭在了那白玉杯上,竟比那杯子還要白上幾分。狀似不經意地摩擦,眼神卻閃過一絲狠毒的冷芒。
沈傲梅身上流著一半慕容雪芝的血,連這情路也跟她十分相似,愛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本身就是一種最大的悲哀。慕容雪芝深深懂得,所以她才不擇手段要得到沈奇耀,有個青梅竹馬又如何,還不是屈服於慕容家的權勢之下。
聶少和葉小姐的事這段時間裏是人們飯後茶餘津津樂道的新聞,傳得那叫一個沸沸揚揚。連鮮少出門的慕容雪芝也聽聞了。原本她還怕自家女兒會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傻事,不料她卻好似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異於常日的平靜。她這女兒啊,是越發長大了,慕容雪芝也越來越看不透她的心思。不過她知道她心裏必然是不好受的,如果她想出手,做母親的肯定支持到底,況且,百善藥行,就快有一場災難了。
沈傲梅微微抬首,眉目含笑,本來便是豔麗的五官此時竟有種淩厲之感,似是在醞釀著什麽計劃。“母親不必憂心,女兒自有打算。對於維鈞我是誌在必得,而葉嘉薇那個jian人,自然有等待她的下場。委屈?也就委屈那麽一段時間吧。我要搞得她身敗名裂為止!”她臉上是冷笑著的,眼中有一條毒蛇在蟄伏著,維鈞如今剛剛跟葉嘉薇在一起,必然是護她緊得很。她就不信了,他能護得了一世?隻需一個時機,葉嘉薇便永世翻不了身!
沈傲梅垂下眼瞼,斂了斂身上的戾氣,才又開口道:“隻是父親前些日子說的藥材是怎麽回事?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地嫁禍到百善藥行那邊?”
“哼,你父親那個沒用的,前段時間不知被哪個狐狸精吹了枕邊風,居然買回了一大批假藥材。”慕容雪芝冷哼道,對於這件事她還是耿耿於懷的很,“我們想了個法子,已經讓人轉手賣給了葉平生那個蠢貨,很快百善藥行便會因用假藥被人告了。”
沈傲梅聞言心裏一喜,但是又有些憂慮,“他們都是醫學世家,怎麽會看不出那藥是假的呢?”
“別忘了你父親也是懂藥材的,他都被騙了,便證明那藥確實可以假以亂真。更何況這段時間我已經使人去大量購買藥物,很快他們便迫不得已要急用那些藥材。這樣,自然一發不可收拾。這個爛攤子,他們就自己搞定罷。”慕容雪芝呷了一口茶,嘴邊掛著胸有成竹的笑容。
沈傲梅雖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整個人收斂了許多,也沉穩了許多,不過到底是心浮氣躁之人,壓不住情緒,心裏那狠毒的笑也就慢慢浮上了麵容,“沒想到父親和母親竟想了這麽一個好法子,這下子他們便準備吃個啞巴虧罷。有口難言就是這種感覺,我就等著看葉嘉薇手足無措的模樣了。”
她說過,絕對會令聶維鈞後悔的,後悔選擇了葉嘉薇而不是她!
這廂兩母女在歹毒地算計著,葉府卻是其樂融融。
因聶維鈞要出去做生意,葉嘉薇這幾日都是宅在家裏,不然便是去藥行打轉,做一些小手術。有些不習慣這種過於安逸的日子,整日跟葉雁大呼無聊。
郭雙跟葉雁的關係似乎也大有進展,以前葉雁一見郭雙便恨不得轉身走掉,如今卻是一見就臉紅的緊,比她和聶維鈞這對談戀愛的小情侶還要羞怯。葉嘉薇已經將給郭雙治臉的藥材研究得差不多了,隻待當事人一頷首,手術便可以開始了,器材不夠先進,以藥材來補。有機會要讓葉雁去打探一下郭雙的意思才行。
“小雁,好無聊啊,我們來玩會子遊戲。”葉嘉薇托著腮坐在軟塌上,水靈靈的杏眸直勾勾地盯著葉雁。
不知聶少從哪兒帶回來的西洋玩意,規則是丟一個骰子,是什麽顏色便要從那些棋子中間拔出一個相應的顏色,若拔錯了便放回去。這個遊戲極其考驗記憶力,而她的記憶力一向不如小姐,每每都是她輸,輸倒不要緊,問題是有懲罰,選擇回答一個問題或者做一件事。她已經做了無數次丟臉的事了。
她原本鐵定了心腸說不玩的,卻禁不住某人的眼光,還是諾諾地走了過去,“小姐,玩歸玩,不過別安排什麽懲罰可好?”
葉嘉薇興高采烈地拿出棋盤,笑意滿滿道:“玩遊戲哪能沒有懲罰呢?不然還玩來幹嘛?”
葉雁開始叫屈,“可是每次都是我輸,小姐還不如直接懲罰我呢。”
葉嘉薇微微挑了一下好看的柳眉,“你願意直接受罰我也不介意。”
葉雁:“……”
我介意啊!
“那還是玩吧。”
“紅色。”葉雁抽了一支,粉的。
“藍色。”葉嘉薇一抽,對了。
見葉雁一副不服氣的樣子,葉嘉薇哈哈笑了,“小雁,這得看人品。”
“又是紅色。”葉雁皺著眉頭,剛剛好似抽過來著,看了又看最後在上下兩個棋子間徘徊,上?下?不管了,她幹脆閉上眼睛胡亂抽了一個。
接著聽見葉嘉薇欣喜的聲音,“藍色!”
葉雁一下子蔫了下去,“不玩了,總是小姐贏!”
“別這樣,這次不叫你做事了,問你個問題好了。”
葉雁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上次在白雲山,去看哥哥和嫂嫂的時候,郭雙約你出去說了什麽?是不是向你道歉了?”
葉雁裝傻,“不記得了,有這麽一回事?”
葉嘉薇原本隻是想逗她一下,沒想到她卻裝不記得,便鐵板砧砧地開始逼問起來,“你說要出去透氣,郭雙也跟著出去了。”
葉雁被鬧得滿臉通紅。
這時候有一人推門而入,“你們在鬧什麽?我怎麽聽見了我的名字?”
葉嘉薇和葉雁同時抬頭一看,是一身純黃衣裙而富有活力的蔣時宜,她還是婚前那般的朝氣蓬勃,卻多了幾分溫婉。原本隻到肩膀的短發已經留長,與葉嘉薇的不相上下,鬆鬆地挽了一個已婚婦女的發髻。娉婷嫋嫋中帶著一股子豪邁。
葉嘉薇起身迎了過去,“嫂嫂,說你漂亮呢。”
蔣時宜啐了她一口,“你這丫頭,嘴皮子是你耍得厲害。”蔣時宜自從跟葉嘉文成親之後便把葉嘉薇當成了自家妹子一樣,從前因為年歲的問題沒能光明正大地照顧葉嘉薇,如今卻可以顧得周全。大家的性子倒也沒變多少,也沒有感覺尷尬,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站在一旁的葉雁倒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大少奶奶來的巧,忙不迭感激地行了個禮。
蔣時宜也注意到葉雁的目光,好奇地問道:“剛剛你們在做什麽?怎麽小雁這副神態?”
葉嘉薇好笑地說道:“她玩遊戲輸了,正準備接受懲罰,你就過來了,她當然感激你。”
蔣時宜也笑了笑,“原來是這麽回事,你也是的,玩個遊戲還搞什麽懲罰,都是這麽友好的朋友。”
葉雁雖然知道她們心裏將她當朋友,可是明麵上還是不敢這麽當,忙道:“大少奶奶切莫這麽說,葉雁隻是一個奴婢……”
“小雁!”葉嘉薇聲音陡然拔高,“你這說的什麽話?什麽奴婢不奴婢,在我們心裏你就是我們的朋友,我的姐妹。”她知道葉雁是因為這些年的主仆思想,所以一直還是自卑的,可是她不喜歡看到這樣的葉雁,這麽好的女子應該是自信的,抬頭挺胸的。
葉雁忽然想起小姐護送祁玉離開卻將她支開去了別的鎮上拿東西的事情,這件事讓她挺膈應的,她知道小姐不是有意為之,隻是她想不通,為什麽不信任她,可能那時候在小姐心裏,她是老爺這邊的人罷。
葉雁將這些疑問咽了下去,不過也是些細枝末節的事,小姐對她一向是極好的,自己還在奢想些什麽。垂下頭也不說話。
葉嘉薇說完那句也沒有再開口,蔣時宜見氣氛有些尷尬,想了想便道:“外頭的秋菊賞花節快到了,要不我們過幾日上街去瞧瞧吧。看你這樣子也是悶壞了。反正阿爹和你哥哥最近也忙著藥行的事,我們正好可以出門了。順便去拿雙鞋子,前幾日訂做的,你也瞧瞧,若是喜歡,也訂做一雙。”
葉嘉薇聞言漸漸也順了下來,她不喜歡葉雁這樣,但是一時之間也改不了,隻得順其自然了。
“好。”她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