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動蕩
果然不出聶維鈞所料，不過幾天，日本人要攻打廣州城的傳言便滿天飛了。賣報童在街上撒著報紙，加粗的大字彰顯著戰亂的開始。
家家戶戶都忙著收拾東西，趕回老家避難。有錢的商人早便裝好了自己的行李，帶上家人動作利落地連夜乘船離開了廣州城。
也有人拿著從街上撿來的報紙，跑回家一陣慌亂，“母親，戰亂又要開始了！我們快跑吧！”
跪在祠堂的母親，原本閉著的眼睛聽到兒子的呼喊聲後便睜開了，裏麵一片寂靜，絕望至此。“跑？能跑到哪裏？我們的根便在這裏，能跑多遠？”
“可是不跑便什麽都沒有！留著一條命才是最重要的！”兒子說完回去隨便收拾了幾件東西，母親還是跪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出來一看，秋天即將過去，冬天即將來臨，慢慢的，刮起了一陣不知名的風。他望著絕望的母親，慢慢跟著跪了下去。真的，逃不開了嗎？
也有不認命的，簡單地收拾了東西便跑過去火車站擠火車。每一張不同的臉都向著同樣的方向，北方的炮轟聲震得人心惶惶。日本人就要殺過來了！不管去哪裏，隻要能離開這座即將成為炮灰的城市便可以了吧……
這幾天不斷傳來踩踏事件，火車站又死了多少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已經成功逃離……
往日繁華昌盛的廣州城淪落得比那時候的瘟疫還不如，人人自危，讓人最絕望的不是死亡，是等待死亡的過程。所以才演變成如今的局麵。
葉嘉薇和葉嘉文早已經遣散了藥行和家中的夥計，大部分都依依不舍，可是在戰爭麵前，這些微不足道的情感又算得了什麽呢？
最後留下來的隻有葉雁和葉管家。葉嘉薇也勸不走他們，隻能讓他們跟著葉嘉文走，可是葉嘉文這邊又是一個大問題。他不肯去阿爹那裏，隻讓葉嘉薇帶著蔣時宜她們過去。
可是葉嘉薇又哪裏願意呢？
“大哥，我要跟聶維鈞去上海，我們做的事不會沒有意義的。嫂子和管家爺爺他們始終要你一個男人帶著的，老老少少，總是需要你一個男人。你們四年前已經保護過我一次，這次我想保護你們，可以嗎？”葉嘉薇睜著圓圓的杏眸，裏麵滿滿都是堅定。
葉嘉文揉了揉額角，“你應該回去老家避難，而不是我。懂嗎？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我怎麽向阿爹交代？況且我作為一個男人，不去上陣殺敵，我當逃兵算個什麽事？”
“這個問題我們已經爭吵了這麽多天，難道你就沒有半點覺得對不住嫂子她們嗎？你有沒有為時宜的將來想過？你知不知道她懷了你的孩子？！”
葉嘉文眼睛一睜，俊逸的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怎麽會？時宜有了我的孩子？我怎麽沒發現？”
“那是因為她自己掩飾，要我別告訴你。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了，她一心一意為著你，但是我更加不希望她難過。你是我哥哥，比起國家，我更希望你能顧一顧我們葉家。你以前叫我放下恩怨，如今你怎麽不看一看我們葉家？國家那邊有千千萬萬的勇士在奮鬥，我知道你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可是你先安妥好家裏人，絕對不是什麽貪心怕死之輩。你若是良心過不去，把嫂子她們安頓好了，同樣可以報忠國家！”葉嘉薇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重重地砸在葉嘉文心上。
葉嘉文一時也心慌意亂得很，自從聽到蔣時宜懷孕，他便開始腦子發懵。離開，不離開……他最後還是下了決心。那就按照嘉薇說的那樣，先保障好家裏人的安全罷。“好，我先帶他們走，可是你怎麽辦？真的要跟著聶維鈞？他的本事我信得過，可是這種時期，還是跟家裏人待在一起比較好。你自己想清楚。”
葉嘉薇點點頭，“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應該怎麽做。你同樣要保重。”
兩人商討完便打算分頭行事了，藥行雖然是心血，可是這些身外之物帶不走，人才是最重要的。葉雁聽了他們各自的決定，隻說一心跟著葉嘉薇走。葉嘉薇和葉嘉文都沒有異議，葉嘉薇想著畢竟郭雙也在那邊，跟著也會有照應。葉嘉文則是覺得葉雁可以照顧葉嘉薇，便隨她去了。
現在是逃亡時期，他們都沒什麽行李，葉嘉文幾人便打算跟葉嘉薇辭行，尤其是葉管家和蔣時宜，都舍不得葉嘉薇跟聶維鈞離開，個個眼眶紅紅。
葉管家看著葉嘉薇，道:“嘉薇小姐若是願意跟我們走便好了。”心裏還是希望能夠說服她。
葉嘉薇苦澀地笑了笑，沒說話，她還是要辜負他們的期望了。
蔣時宜知道葉嘉薇既然做了決定就不會改變，隻是紅著眼睛叮囑她一些事，“嘉薇，我知道你選了路便不會改變的。隻希望你好好照顧自己，上海其實也不是那麽安穩的地方。以後不要隨便自己一個人上街了。還有啊，也不知道這戰爭會延續多久，稍微安定一點的時候，你記得給我們報信……”
葉嘉薇一一點頭，“知道了。你也是，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我的小侄兒。”
說到她肚子裏的孩子，蔣時宜才勉強露出一個笑。
葉嘉文拍了拍葉嘉薇的肩膀，“到了報平安。我們都是，保重。”
“嗯，哥哥保重。”
幾人道別後便分別出發了。
葉嘉文他們走的是陸地，所以是去火車站，雖然已經人滿為患，可是也要拚命擠上去了。
聶維鈞那邊正安排他父親和翁老撤離，還有一些應該帶走的槍支模型，葉嘉薇到達聶家的時候，聶雷霆和翁老剛剛上飛機。再過一段時間怕且高空都不安全了。
聶風他們則是去幫忙撤離的百姓，偌大的聶府隻剩下聶維鈞和幾個守衛。幸好聶維鈞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如果要即時撤離也不會妨礙到。葉雁已經被她打發去郭雙那裏。
葉嘉薇走上去，輕輕攬住長身玉立的黑袍男人，這幾天，怕且是累壞他了。聶維鈞感受到身後人的氣息，回過身，將她攬入懷中。輕輕嗅著她身上的清香，心裏舒服了許多，“我慶幸你來，又害怕你來。”
葉嘉薇悶悶一笑，“可是我就是來了，未來誰也不知道。就這樣吧，在這樣的時代裏，拚命地活下去。好好活著才是硬道理。別把我想象成那麽沒本事的女人，葉嘉薇，不容你小覷的。”
“好好好，你最厲害了。跟著我，便不要害怕了，知道嗎？”
“我沒害怕過，你那麽強大，我也不弱小，我們加起來，實力杠杠的。”
聶維鈞輕輕地哼了一聲，兩人相擁著，說著一些體己話，這幾天最安穩的時刻莫過於此。
“葉嘉薇，你明天先跟聶風他們撤離吧。”
葉嘉薇猛然抬起頭，“那你呢？”
“我，等這邊安排好再走。”
“這麽多人，你怎麽可能安排完？”
“安排一個是一個罷。”
葉嘉薇聽完，不說話，過了好一會才開口，聲音滿滿不開心，“有時候我又希望你是一個特別自私的人，隻顧著自己存活。就像這種時候，那你就可以帶著我遠走高飛了。”
聶維鈞為她此時的孩子氣失笑，“如果我是這樣的人，恐怕你會討厭我的，非常討厭，更別說跟我走了。”
“唔，說得也是。所以我才要跟著你為國家效力啊。一定要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讓他們後悔踏進我們國家一步。”
聶維鈞笑著應了下來，“好。所以說了這麽多，你明天跟不跟聶風他們走？”
葉嘉薇打了一下聶維鈞，“能不跟嗎？”
“不能。”
“那你還問？！”
“葉嘉薇。”
“嗯？”
“好好活著，在上海等我。”
“嗯。你也是，我在上海等你。”
亂世裏的兒女情長，是那樣的彌足珍貴。
此時的漣漪咖啡廳。
何祝笙陰沉著一張臉，對跪在麵前的沈傲梅喝道:“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別浪費我的時間？！媽的！早知道不在那堆人之中將你救出來了，竟然想裝作逃亡的人去看聶維鈞？你別忘了你是誰的女人！”
之前一臉精致打扮的沈傲梅此時卻是一副乞丐的打扮，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慢慢笑了起來，“我是誰的女人？分明是你欺騙了我，奪走我的清白也不給我報仇，你看葉嘉薇那個女人現在過得多好？有維鈞護著，家庭和睦。而我呢？家破人亡，喜歡的人喜歡著別人……”
“你敢說？你這種人就是罪有應得！你有今天全部是咎由自取！別說我不給你報仇，就算給你報仇，你最終也還是這個樣子！要不是看你有幾分姿色，我會帶你走？做夢吧你！我何祝笙要什麽女人沒有？”平時一臉斯文的何祝笙此時眼角呲裂，顯然十分生氣。這個女人真是不知好歹，可是他不知為何就是不忍心扔她一個人在這裏自生自滅，明明她心裏裝的是另外一個人。
“是啊，我這種人是罪有應得的。所以你也趕緊走吧，不要……”
沈傲梅話沒說完便被何祝笙打暈了，離開這裏，希望能夠重新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