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晉六卿之戰(四)
趙鞅的怒火漸漸平息下來,他重新換上一副笑臉,把邯鄲凱扶起來(他仍然匍匐在地上),親切地說道:“凱啊!你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邯鄲的‘事’就拜托你了。你可不要辜負這份信任呦!”
邯鄲凱受寵若驚、千恩萬謝,第二天便急急忙忙趕回邯鄲去了。
在邯鄲一麵,遷徙計劃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邯鄲午結束了對齊國的軍事行動,已經返回邯鄲;他在撤軍的同時帶回了那五百戶人家。
邯鄲凱進城後見到兄長後,興高采烈地向他匯報了出行過程和結果,謊稱趙鞅非常讚賞他的政治才華。邯鄲午心中一塊巨石總算落了地,卻不知他的親兄弟已經把吊索套在自己脖子上,死神的腳步越走越近。
五百戶順利地遷入晉陽。趙鞅仍然被蒙在鼓裏,以為一切都是邯鄲凱的功勞。安置好外來戶後,他又派人召邯鄲午到新絳來見他。
邯鄲午不敢怠慢,打算即日開始準備啟程。但是邯鄲稷和涉賓卻對此命令的目的性產生了懷疑。涉賓說:“宗主安排的事我們都完成了,宗主為什麽還要召夫子過去?而且信中連原因都不透露?這終情況可太反常了!夫子還是留在邯鄲為好,有中行氏在,宗主不敢對邯鄲不利。”
邯鄲午說:“我無愧於公室,又對家族忠心不二;我是君侯任命的公室大夫,又是中行氏的外甥,有什麽可以擔心的?”
涉賓已經多次領教過主人的執拗脾氣,他不再堅持,隻是請他為防範不測多帶些衛士。這個提議被采納了。
邯鄲午帶著涉賓和一支隊伍趕往新絳。邯鄲午出發前向派出了兩隊使者,一隊去見趙鞅,另一隊去見中行寅。
傲慢的趙鞅隻是派一名低等家臣接見了邯鄲使者,過後也沒有派任何人去迎接邯鄲午。中行寅則不然,他不但親自宴請使者,而且派兒子中行虺到郊外去迎接外甥。
邯鄲午感到左右為難。按規矩,他應當首先去拜訪趙鞅;但是中行寅既然劫了趙鞅的胡,邯鄲午就隻得先跟著表弟(中行虺)到舅舅家去了。
中行寅擺下盛宴招待邯鄲午。入夜之後,中行寅家中一片歌舞升平,半個新絳城的人都能聽見從中行寅家傳出來的絲竹鍾樂之聲。賓主雙方推杯換盞,喝得不亦樂乎。而在另一麵,趙鞅幾乎氣炸了肺,獨自渡過了一個怨氣鬱結的、心情憤懣的長夜。
第二天清晨,邯鄲午迷迷糊糊爬起床來,身上還散發著宿醉留下的濃重酒氣。他勉強喝了碗稀飯,準備去見趙鞅。涉賓把衛隊集合起來,邯鄲午卻說:“我去見宗主,又不是見情敵。再說了,一百人和一個人在宗主那裏也不會有區別。”他把涉賓留在驛館,自己隻帶著兩名親隨就出發了。
進入趙府後,趙鞅甚至沒有給他出聲的機會就將他拘捕了,然後將他塞進一輛車裏,命人押著他立即趕往晉陽。
邯鄲午臨行前稱他一個時辰就會回來,但是直到日上三竿之時仍然蹤跡皆無。涉賓大為震恐,他帶上二十名便衣武士匆匆趕到趙府,要求見他們的主人。
趙鞅的家臣說:“當然可以,請你們將武器交給仆人,然後隨我來!”
涉賓怒道:“趙氏與邯鄲氏為兄弟,哪有進入兄弟家門還要解除武裝的?快帶我們去見家主!”
家臣也火了,他咆哮道:“就算小國君主想要進門也得遵守宗主的命令!你們不交武器就請離開吧!”
涉賓大怒,作勢拔劍;對方也毫不示弱,把手放在劍柄上。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陽虎一臉嚴肅地背著手、踱著方步走出來了。陽虎走到涉賓麵前,用殺人的目光盯著他道:“我家主人與你家主人有些私人恩怨要解決,他已經在去往晉陽的路上了。你們死在這裏沒有絲毫意義,趕快回邯鄲去另立新主吧!”
令人擔憂的災難終於發生了,局勢已經無法逆轉。涉賓一直迎著陽虎的目光毫不退縮,他滿可以一劍刺死陽虎(陽虎仍然背著手站在他麵前),但是除了使自己人全都死在這裏之外,還能發生意外的奇跡嗎?
涉賓冷靜地鬆開握劍的手,帶著隨從轉身離開。涉賓趕到中行寅家去,向他報告了這一緊急事件。
中行寅大為光火,他擔心外甥的人身安全,卻又愛莫能助。他無力幹涉趙氏家族事務,隻得要求涉賓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邯鄲,立邯鄲稷為族長;然後他就跑進宮去見晉定公。
但是趙鞅搶先一步進宮,已經在與晉定公談話了。中行寅不得不在房間外焦急地踱來踱去等待召見。趙鞅則天南海北地與晉定公閑扯,晉定公也樂得聽他胡說八道,絲毫沒有表現出厭煩的情緒。
眼見太陽的光輝從天際消失,趙鞅才起身告辭。晉定公囑咐他說沒事就來宮裏陪他聊天解悶,趙鞅表麵上恭恭敬敬的答應了,心中卻說“我可沒有君侯那麽閑”。趙鞅在走出宮門時遇到了中行寅,兩人互相鄙視地對著行了個禮便分開了。
中行寅向晉定公報告了趙鞅擅自扣押邯鄲大夫的情況。晉定公慢條斯理地說:“趙孟已經向寡人匯報過了。邯鄲午無故挑釁齊國,不經寡人發命擅自出師伐齊,已經犯了大罪。趙孟是大司寇,審理此類案件正是他的職責。寡人也沒法幹涉呀!”
眼見晉定公這條路被趙鞅堵上了,中行寅隻好去向士吉射尋求幫助。
士吉射繼承了父親的狂妄、祖父的陰險,卻沒有繼承曾祖父(士匄)的品格和高祖(士會)的智慧。他還沒有達到父親那樣顯赫的名聲,就開始效仿父親的手段幹各種壞事了。
士吉射一聽到趙鞅的名字、眼中就閃出不屑的目光,同時糾正中行寅說:“是誌父。”——士吉射也討厭用父親的名稱呼趙鞅。
聽完中行寅的陳述,士吉射問:“夫子打算怎麽辦?是不是打算把趙氏變成下一個欒氏?”
中行寅說:“如果他敢對午不利,我當然要消滅趙氏。”
士吉射說:“他已經對午不利了。其實午不是關鍵,邯鄲才是。誌父不能容忍夫子控製邯鄲。”
中行寅說:“但是趙氏的名望不是欒氏可以比擬的,他又與韓、魏過往甚密。除掉趙鞅(士吉射打斷道:“是趙誌父!”)、誌父不是簡單的事,我們需要從長計議。”
士吉射說:“好吧,一切聽夫子吩咐。但是夫子應當快些拿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