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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入了伍,就是兄弟

  九爺躺坐在太師椅上,把身體躲進陰暗裏,隻把兩條老寒腿架在陽光裏曬著,陽光是從屋頂的明瓦上斜照下來的,舒服的照在膝蓋上。九爺一邊聽著管事的匯報,一邊眯著眼欣賞在陽光中飛躍的浮塵。


  要是無事,他可以一動不動的坐看半。在九爺看來,人生如塵,陽光照到的地方,你能看得見它們在掙紮,在飛舞,又或者刹那間下墜,飄然間飛升,但隻要輕吹一口氣,便隱入黑暗再也不見。


  人生如塵呐,聽話,敢打,兩臂有水牛力氣的霸刀竟然沒就沒了。


  管事龔福低眉順眼的佝著身子,雙手服貼的垂在大腿前,輕聲:“這事真沒人料到,也怪霸刀太硬氣,欺他是個少年郎,要一個人耍耍他……沒想到那子慣使牌刀,硬是要了霸刀的命。”


  “出息,霸刀手下那些人呢?都死了不成。”九爺的白眉抖了抖,冷冷的開口。


  龔福用袖口擦擦腦門的冷汗,輕聲答道:“都上了,起先是霸刀一對一,後來看一時破不了盾,大用他們幾個就上了,壞就壞事在這,要不是上的人多,那子也沒舍得拚命,結果那子棄了防,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拚命,就……”


  “呸。”九爺猛的坐起,朝地上重重的吐一口濃痰,怒道:“就怕死了,就不敢前了,就想著保命了是不是,結果反而送了命!哼,英勇豪氣都被老婆孩子熱炕頭給磨沒了,這才安生幾年呐——那子呢。”


  “霸刀一倒,大夥都愣住了,再想上前,卻被他跑了,大用幾個就追,哪知道那子計劃好的,直接跑去募兵處了。”


  “哦。”九爺端起紫砂壺,就著壺嘴輕呡一口茶,問:“那京裏來的武官怎麽?”


  “聽是個殺人犯,那子又提著牌刀,結果募兵的武官當場就罩下他了,聖上有旨,凡應征入伍者,前罪一概不究。”


  “哼,你去,封二十兩銀子,把人換來,三刀六洞,斬頭挖心,以祭霸刀在之靈。”


  龔福遲疑了一下,方輕聲道:“可能晚了,那子才進了營,就有快馬傳令,讓立刻開撥。”


  龔九亭將茶碗重重一拂,恨聲道:“快馬去追。”


  “諾。”


  ……


  虎子夾在隊伍中間,默不作聲的跟著隊伍橐橐而行,抹一把眼淚,冷風一吹,眼眶又忍不住濕潤起來。


  他恨自己沒用,關鍵時刻卻手忙腳亂了,要是自己快點動手,三叔不一定就會死,可現在三叔……


  他不敢想下去,淚水再次迷了雙眼。


  肩上被重重的拍了一下,他忙擦幹眼淚,扭頭一望,卻是負責征兵的武官陳倉,因為額上有一道長長的蜈蚣傷疤,大夥都叫他陳疤子。


  “哭啥,人死吊照,好好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虎子點點頭,繼續跟著隊伍前進。


  一陣馬蹄聲從後麵傳來,當先一人肥肥胖胖,虎子認識,正是龔府的管家,他的心裏猛的提了起來,肩一抖就卸下了藤牌。


  陳疤子示意他別管,但三騎囂張而來,這般動靜讓隊伍不知不覺的停了腳步,齊齊扭頭張望。


  “某乃龔府管家,見過軍爺。”


  陳疤子冷哼一聲,道:“一個商家,也敢稱府,有事快,有屁快放。”


  龔福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翻身下馬,道:“這位軍爺,借一步話。”


  陳疤子上前幾步,龔福就把嘴湊到他耳邊,悄悄的了幾句。


  陳疤子冷眼一翻,把左手一伸,龔福忙從長隨手裏接過一個包袱遞了過去。


  陳疤子掂拎份量,轉身就走,手一揚,示意隊伍出發。


  龔福大急,叫道:“哎……軍爺,咱好的事呢……”


  陳疤子把腰一挺,一股彪悍的殺氣倏的炸起,傲然道:“入了伍,就是兄弟,銀子,爺收了,想要人,沒有,要再廢話,一句妨礙軍務,老子活劈了你們仨。”


  “你……”


  龔福氣的渾身發抖,但見那陳疤子惡形惡相的將包袱往手下一拋,接過一柄厚背樸刀時,不自禁的後退兩步,眼睜睜的看著隊伍緩緩而去。


  眼見龔福吃憋,虎子一顆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感激的看了一眼陳疤子,心中的悲憤不自覺的減少了幾分。


  是夜,隊伍在宋州城外的一座營盤裏休息,虎子分到了三塊幹餅和一碗肉粥,他香甜的吃著,吃著,眼淚又禁不住的流了下來。


  老爺子為了省錢,吃菜都舍不得放鹽,三叔為了那十六兩銀子,把命也送在簾鋪中,而隻有他,喝到了熱乎乎的肉湯,吃到了香脆脆的大餅。


  陳疤子端著湯走過來,虎子讓了讓,陳疤子在他身邊蹲下,吸一口湯,咬一口餅,含糊著問:“家裏再沒人了?”


  虎子點點頭。


  陳疤子也點點頭,道:“沒了好,沒了省得牽掛,你這樣哭哭涕涕的可不行,這世道,隻有心腸硬的起,才能活的好。”


  “等以後上了戰場,看到滿地死屍時,接到命令給戰友補刀時,那心腸……嘿嘿。”


  陳疤子把一塊沒吃過的大餅遞給虎子,道:“多吃點,力氣要壯,膽氣要大,聽到了沒有?”


  “嗯。”


  “你那甲寅的名字,大氣的很,以後隻管大膽的報,別扭扭捏捏的,讓人看不起。”


  “……嗯,以後就叫甲寅。”


  ……


  隊伍在這歇了一夜,明再次起程,這一回一起出發的人數多了許多,足有好幾百人,一眼都望不到頭。


  所有人裏麵穿著自己的衣裳,外麵套著一件無袖比襖,腳上穿著草鞋,肩上或背行李,或空手,默然無聲的前校


  中午隻在路邊歇了一回腳,每人分到兩張餅子,就著冰冷的清水咽下,腳力還沒恢複,隊伍又開始起程,眾人免不得要發牢騷,軍隊裏粗暴的一麵終於發生了,伍長什長這些帶兵的揚起鞭子就抽,有兩個不服氣的直接被樸刀卡住脖子,嚇的褲襠都濕了。


  好在甲寅本就不多話,人又,那鞭子沒輪到他的身上,但看著隊友痛的呲牙咧嘴的,心裏也不免慌然然。


  隨著離家的腳步越行越遠,甲寅的悲傷也越來越,但對未來的迷茫與恐懼卻又在心底裏浮起,隊伍這是要去哪,會不會立馬就去打戰?

  夜裏在白雲寺宿營時,他找到陳疤子,悄悄的把心裏話問了。


  陳疤子拍拍他的腦袋,笑道:“去京城,我們是禁軍,子近衛。”


  甲寅的雙眼就亮了起來,滿是憧憬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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