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飛斧將
霍丘,城頭。
縣令殷鬆在左右諂奉聲中大步流星的巡視防務,敵軍雖已離去,但保不定何時會再來,他臉上不動聲色,時而還對奉承美言點頭表示一二,心中卻依舊焦慮萬分。
唉,可恨城中兵不滿營,更無良將統領,隻能坐看敵軍在城外肆虐,殘害百姓。
“……空城拒敵,恒古未聞,明公文韜武略,卑職佩服。”
“就是,一群丘八,也敢玩偷襲,卻不知早在明公的計算當中,哈哈……”
殷鬆停下腳步,鄭重道:“諸位,這三日開城,一來示敵無備,二來方便百姓備薪,如此行險,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諸君萬不可大意,多派哨探留意敵軍動靜,護城同時也要確保百姓安全。
如今逆周先頭部隊既然來到,大軍壓城也就在這兩,這東城已落閘,索性把北城也鎖了,隻留西南二門供百姓進出。”
“諾。”
“報……”
一名衙役飛奔而來,稟道:“許家準備出城避禍,但攜了三車糧草,如何處置,請明公示下。”
殷鬆冷笑道:“笑話,城外會更安全不成?
本官早就過,去留由他們,但誰要是敢攜糧百斤以上出城,以通敵論處,這告示就貼在城門口,如何做,還需本官再重申一遍嗎?”
“卑職這就去處置。”
殷鬆揮揮手,疾走幾步,在一條昂長大漢身前停下。
“鐵戰,盜佛賣銅,本是死罪,你還賣到北岸,更可以判你個通敵的滅門大罪,念你事母至孝,本官原本就有意留你一條性命,今你戴罪立功,城頭表現十分勇猛,很好。
本官擢升你為旅帥,接替為國捐軀的聞旅帥之職,望你忠心為國,守城護家。”
鐵戰一愣,繼而大喜,連忙謝道:“謝明公。”
殷鬆拍拍他的如鐵臂膀,笑道:“隻管安心守城,你老母待會接到衙內奉養,有拙荊陪護,定然無憂。”
“諾。”
……
謝家集,原本熱鬧喧雜的街市空無一人,所有人家大門緊閉,一雙雙驚懼的眼睛伏在門縫後向外偷窺著。
一騎高掣大旗,在兩名騎士的護衛下,正趾高氣昂的策馬喊話:
“奉大周淮南行營大帥令,籌備糧草,每戶交糧三斛,沒糧者也可用錢代替,日落前交出,可保平安,否則,刀劍無眼……”
遠處一座大院前,甲寅看著得瑟著喊話的祁三多,有些無耐的對秦越道:“我們又不需要太多糧草,用的著這樣嗎,這謝宅一家大戶吃了也就夠了。”
秦越卻是看了看軟癱在地上的謝家人,雖然穿著體麵,但早日的風光早已不在,男婦老少都在瑟瑟發抖。
“戰爭,必有犧牲。我們五百人吃用好解決,大營那還有兩萬多人呢。我們在這多繳一份糧草,大周的百姓就少受一分苦,虎子,心腸必須硬起來。”
“吃大戶好,就如你的,在這亂世,還能吃香喝辣的,都有罪孽底子,他們受些苦應該,但你逼著那些窮苦人算個啥?”
秦越道:“先逼著,真沒錢沒糧的一眼就能看出來,到時讓他們幫著運糧幹活,多給銅錢,手頭也能寬裕幾,等我們走了,他們也能過的心安理得。”
正著,幾騎快馬從大道上馳來,卻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侯回來了。
“走,進屋話。”
虎牙營臨時指揮所設在謝家前廳,聽斥侯回來了,喬青山、趙山豹等幾個也紛紛趕過來。
“霍丘有五百官兵,縣衙又組織了近千民壯協助守城,如今東北二門已被千斤閘落死,隻有西門和南門供人進出,但防守極嚴,三裏外、五裏外均有哨探防備……”
匯報的是斥侯頭領唐東,陳疤子帶出來的子弟兵中最不顯眼但心眼最多的一個,被秦越安排進斥侯隊,專職打探消息。
“有那鐵戰的消息不?”
“有,鐵大個那本是罪囚,因為守城需要人,才放出來的,現在被火線簡撥為旅帥,如今值守西大門,可出名了,城裏人都喚他飛斧將。”
甲寅笑道:“飛斧將,好威風。”
他聽鐵戰升了官,卻是由衷的為他高興,或是因為顧北雄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惺惺相惜的原因,總之心頭的石頭落霖。
秦越手指敲著桌麵,噠噠有聲,沉思了一會道:“如此看來,這霍丘暫時我們不用去想了,索性在這鄉下各地撈夠糧草再。”
陳疤子卻搖搖頭道:“我們在鄉下多鬧動靜是對的,但不能放棄了霍丘。
某吃軍糧近二十年,有些事最清楚不過,那鐵戰臨陣簡撥,再有本事的的也不可能立時就管的住手下兵,再加上他出身差,那就更不行了。”
秦越一拍桌子,道:“對頭,我怎麽就沒想到這一層呢,可這城防守如此嚴密,我們又如何進攻?”
陳疤子笑道:“落了千斤閘,這東城和北城防守必定薄弱,因為城裏隻有一營人,民壯也隻能協守而已,若是夜間偷偷的上城,最多兩刻鍾,就能占據城牆。
以你我,花槍、甲寅的身手,隻要在牆上借一次力就能翻身上牆,堅守一時半刻的問題不大,然後大夥抬梯登城。
我們多弩弓投矛,等南城西城的敵軍主力趕來,我們已經居高而下的擺弩陣了。
要知道城裏弩弓顯然並沒有多少,否則昨偷城的兄弟不可能全身而退。”
秦越眼睛一亮,眼盯著輿圖開始沉思。
如果,真按陳疤子所言,那麽攻下霍丘似乎並不是太難,在同等數量上,虎牙營的裝備與戰力明顯高於一般的軍營,這在上次軍營大比武時就可以看出來,。
血殺重甲步,飛虎重甲騎。
全營從防禦來,也就山越營的弓手差一些,其它最次的也有掩心皮質比甲。
所以,隻要攻上城頭,區區一個縣防的營兵,有信心在較少損失的前提下拿下。
但如何出其不意的偷上城頭是個問題?
他在想問題,其它人就不好打擾,個個坐著思考,唯有趙山豹坐不住,屁股挪了幾下,終是湊到陳疤子身前,輕聲問道:“陳頭,能不能開個禁,喝碗酒?”
陳疤子兩眼一翻,懶的理他。
秦越卻歪了一下頭,嘴角噙著笑意道:“是該喝一碗,不,大夥都好生大吃大喝一頓。”
“真的?”
“真的。”
秦越笑道:“我們身後一定有尾巴吊著,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好好吃喝一頓呢?”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紛紛叫好,當下出去殺豬宰羊,捉雞打狗,整一個匪幫下山。
虎牙營人多,又要看守著征集來的糧草,便在村外沿著大路邊上支起一長排大鍋,大火熊熊的燒著。
待到日暮時分,各式肉香串和著,酒香也開始在晚風中飄蕩。
村外的柳樹林中,三個漢子不約而同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其中一個橫眉漢子道:“麻的,他們在這吃香喝辣的,俺們卻要受凍挨餓。”
另一個道:“要不我們回去匯報,他們在這又是吃肉又是喝酒的,幹脆讓上頭帶著人馬來抄了他們。”
“對,這就走。”
……
霍丘縣令殷鬆得到探子回報已是戌時三刻,呆坐半晌,最終還是沮喪的揮揮手,道:“我縣兵力單薄,隻能堅守城池,四郊之鄉民……隻能委曲他們了。”
“令四城心戒備,不得有誤。”
“諾。”
虎牙營吃吃喝喝熱熱鬧鬧的直到亥時,卻也不再進村擾民,個個就在村口外的糧包上和衣而睡,漸漸的有鼾聲四起,與時不時打著響鼻的馬匹動靜給這夜色平添寂靜。
提心吊膽了一整的謝家集人這才長鬆一口氣,紛紛上床休息。
大多數人都在想,倒底是王師,豬呀羊的還給錢,那三斛糧交的不冤,真換來了平安。
隻有地主老財謝秉坤一家麵對空蕩蕩的倉庫痛心疾首,多年積蓄一朝亡。
“別嚎了,地還在,屋還在,人還在,就行了,人家也有良心,還給咱們留了半年糧呢。”
一家之主謝秉坤虎倒餘威在,一聲輕喝止住了婆娘媳婦的啼哭,摸黑上了廳堂的二樓,在放著壽材的裏壁摸了摸,發現平平整整的沒有損壞,心裏終是舒下一口大氣,心道還好,還好,還有翻身的底本兒。
他轉身下樓,倏的兩眼睜的大大的,驚訝的看著窗外。
村口那堆喝的暈乎乎睡的死沉沉的丘八竟然動了,一個個不聲不響的牽馬提刀,悄悄的向東而去。
該死的,怎麽不走光,還留一隊人在幹什麽。
他發現自己的心又開始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