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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前緣不洗,今生無所依

  柳庭風靜人眠晝,

  晝眠人靜風庭柳。


  香汗薄衫涼,

  涼衫薄汗香。


  午後,蘇宅後花園,湖畔,涼風習習,柳樹,紫藤,輕拂漫舞,綠蔭叢中,兩張翠竹涼榻上,兩姝消暑酣睡。


  蘇子瑜慵懶的翻了個身,看了看邊上竹榻上睡的正香的周容,覺著這人真的瘋狂,敢帶著倆丫環就千裏北上,嫁給一個隻見過幾次麵的男人,就不想想萬一這男人不靠譜了或是徐無道長騙她麽?


  自己是因為家庭特殊,父親背著一輩子不回中原的誓言,又為了生存與發展,血肉至親都堅持著視而不見的艱忍家訓,這才有了自己相對自由的擇婿空間。


  相比起來,虎子沒有秦越俊,沒有秦越會話,沒有秦越腦子活,但恰是憨直,才是可靠,這樣的良人可能沒有富貴榮華,可能沒有花前月下,但卻可以撐起一個安全的家。


  至於財帛,蘇子瑜覺著那是她的事,京中哪個興旺的家族,不是女人掌家的?


  或許因為從接觸算盤的緣故,蘇子瑜考慮問題特別現實,所以她想不通周容倒底是哪根筋搭錯了。


  這是自己一世的幸福呐,就這樣稀裏糊塗的搭上去了?


  起來,兩家世交,周宗雖是南唐重臣,但其也是首屈一指的經商大戶,兩家一直有買賣往來,故而她與周容早幾年就認識了,雖然談的來,私交甚好,但一直以來,在蘇子瑜的心目中,周容都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大家閨秀,詩詞歌舞皆絕,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所謂手帕交,也是利益多過真情的。


  哪知道,轉眼間,互相間就有些密不可分的感覺了。


  周容迷迷糊糊的覺著有目光正盯著她看,索性將身子折扭成一個不雅的姿勢,星眸微閉,檀口微張:“是不是迷住了?”


  蘇子瑜伸出玉足,在其豐膩處踢了一腳,沒好氣的道:“人家在為你擔心呢,雖那秦九與甲兄最是要好,但我就覺著你也太不靠譜了些。”


  “這是命。”


  周容依舊閉著眼,似睡非睡。


  “你才多大,老氣橫秋的,這信命,那信命,萬事都聽那瞎子神棍,還要不要活了?”


  周容被蘇子瑜吵的睡不著,幹脆起身,先取了幾片切的薄薄的香瓜吃了,美美的打個香嗝,這才醒了精神,認真道:“起來你不信,我打第一眼見到他時,就覺著眼熟,特眼熟的那種,當時以為是在哪裏見過的,也就沒往心裏去。”


  “後來知道他那老師父耍手段壞我姻緣,我就想著哪見到了就提劍去殺了他,戳他十七八個窟窿……或許是我太恨他了,越恨就越念他,越念他就越覺著熟,熟到可以信手抽巴掌的那種。”


  “再後來,你們家虎子受傷那次,他吹了一首曲子我聽,叫什麽織夢行雲,贏夢中對雲憶,初你剪影,即墨煙花凝’句,我就覺著那個熟呀,可想死了也想不出來。”


  “直到有一晚上,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我的桌子上擺著一個大四方屏子,我的手在不停的操控著那方屏子裏的人,耳邊響起的就是這首曲子……醒來後,我就會吹奏了,你信不信?我還會唱呢。”


  周容見蘇子瑜滿臉不信,便開始哼起曲來,隻聽她唱到:


  “繁華燼,憑欄淺影。


  箜篌弦驚,一曲無音。


  望斷雁字回時。


  如當年舊景,癡歎酒獨傾。


  空留一夢相思,白發三千。


  前緣逝盡,執手已無言。


  劍斷花零,難撫瑤琴。


  舊憶昨夜,淚自流。


  ……


  韶華白首,不過轉瞬。


  凝眸漫煙花,何處瓊華。


  弦歌下,瞰舒卷雲霞。


  隻影涯,何處歸家。


  ……”


  周容輕聲哼完,見蘇子瑜聽呆了,不由得意的揚了揚眉,“是不是很好聽?曲子更好聽呢,彩墨,把我笛子拿來。”


  彩墨應了聲是,匆匆進屋,不一會取來一支晶瑩的短笛。


  周容接過,微微笑道:“上次他用的是琴蕭,雖然也好聽,但我卻覺著笛子才更適合,你聽著。”


  周容起身,橫笛,溫婉舒緩的笛音在柳枝飄拂下開始悠揚的吹起,蘇子瑜看著衣裙飄飄,宛如仙子般的周容,不由的睜大了眼睛。


  一曲終了,周容揚著笛子,雀躍道:“是不是很好聽?”


  蘇子瑜輕拍額頭,無耐的道:“是很好聽,我從沒聽過這般好聽的曲子,可哪有什麽‘夢中對雲憶,初你剪影,即墨煙花凝’啊?你是不是做夢做多了?”


  周容呆立半晌,方問道:“哪我剛唱的是什麽?”


  硯心舉手道:“娘子,我記下來了,比初你剪影還好聽呢。”


  周容聽硯心哼完,拍拍腦袋道:“不對,不對,我會的是另一首,這一首又從哪冒出來的?”


  “娘子你剛唱的呀?”


  周容皺著眉,笛子在手心拍著,踱著步子思索了一會,再次起樂,前奏吹完,輕啟檀唇:

  “酒還傾,舊夢如伊。


  箜篌一襲,笑眸半壁。


  夢中對雲之憶,初你剪影。


  即墨煙花凝。


  此去一生飄零,難覓仙音。


  前緣不洗,今生無所依。


  ……”


  一曲終了,周容淚流滿麵,迭聲連問:“是不是這樣,是不是這樣?”


  這一回,蘇子瑜呆住了。


  ……


  汴京城南,盛大的迎駕儀式正在舉校


  山呼萬歲聲百裏聽聞。


  虎牙軍夾在長長的隊伍中間,享受到的隻有漫飛揚的風塵與酷暑的暴曬,甲寅輕撫暴戾的焰火獸,為了安撫它的性子,甚至把自己食用的清水都倒進了它的嘴裏。可它還是耐不住這暑氣的蒸騰,煩燥的踢著蹄子。


  秦越也一副瀕死的魚兒樣,鼓著眼大口喘氣,誰知道一個迎駕儀式要這麽久,整整一個時辰過去了,又是獻酒又是跳儺的,鼓樂齊鳴,歌聲陣陣,能看到也就罷了,結果隻能聞到一陣陣的臭熏味兒。


  為了威風,三軍人人都全副披掛,又重又熱,散發出來的難聞味兒十裏相聞。這玩意,淮南這麽久,秦越披上的次數也曲指可數,更何況在這七月酷暑裏蒸。


  秦越把身子左右不停擰鑽著,好讓空氣鑽進去,多少緩解一下那難言的悶熱,眼前卻有金星烏花亂迷迷的閃爍起來,如魚兒般的遊竄。


  有一絲飄飄柔柔的樂聲在耳邊響起,仿佛女郎低喃,仿佛雀兒穿林,聽不清歌詞,辨不明曲音,卻覺著那聲音如尖嘴蚊子般的刺入耳膜……


  他抬頭望了望白晃晃的空,隻見空中不知何時有了朵朵白雲,其中一朵似潑猴般的翻滾著,不停變大,最後化成一尊銀甲神,左手執著丈二開山鉞,右手卻翹起大拇指,惡狠狠的朝下一比。


  秦越腳下一個趔趄,卻是再也站不住,“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九郎……”


  他聽到虎子焦急的喊叫,以及一雙有力的大手將自己抱起,然後什麽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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