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出征(二)
蜀道難,難於上青。
而青泥嶺,則是蜀道險中之最。
李太白的“……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岩巒……”便是其因雨受阻於青泥嶺時感慨而發。
此山連峰去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懸崖萬仞,上多雲雨,行者屢逢泥淖,故名青泥。
棧道如蛇,隻是曆經太多的蒼桑了,疲憊無力的纏附在山腰上,腳底下,便是怪石參差水流湍急的故道河。
凡過簇者,魂驚目眩人蟻附,手捫足纏蹣跚校
蜀軍於這最險處設寨把關,真的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守住此山,便守護了蜀中的安寧,這座蜀中的東大門,曆史上發生過無數的戰爭,從來是誰占據此嶺,誰就擁有戰爭的勝利。
當年王景攻伐秦鳳,正是蜀將高彥儔於敗退之際攏殘兵,收敗將,聚於此山構築防線,這才阻止了周軍西征的步伐。
之後,為保蜀中百姓的平安喜樂,高彥儔又力排眾議,堅持於青泥嶺重兵把守,是以蜀軍在此整整設了一萬兵力,又多備強弩硬弓,壘堡築寨,可謂是萬分慎重,心再心,真正做到了嚴防死守,哪怕來十萬大軍也無需驚慌。
隻因地勢實在險仄,再多兵力也難以展開。
這是蜀軍三條防線中最為牢固和放心的。
所以山腳下的故道水日漸淺枯,蜀軍不以為意,鳳州有所動作,蜀軍也不以為意。
用薛儼的話:“哪怕周軍突然就在山腳下,也莫得慌張,老子尚可一邊喝著老酒,一邊打著麻將,眾兒郎隻需把強弩一張,哪個攻的上來,真不行了,一把火燒了棧道,火油備那都要發黴了,北風……碰。”
這麻將呐,果真就如秦越所言,與蜀人在一起,那化學反應是真正的作之合。
自安國言把麻將帶上來後,不僅為蜀軍帶來了大的樂趣,也給他自個開辟了一條發財的路子,十送一批貨,屁股後還緊著催。
若是能如甲寅的“六年鳳”一般飛到高空俯視,你便會發現,壁壘森森的左中右三寨,但凡有些陰涼處,都支著桌子,光著膀子的大老爺們個個油光滿麵,喝哈有聲的打著麻將,那氣勢……比習武操練有聲勢多了。
安國言曾得意的,單靠著這麻將創收,再養十個外室也沒一點問題。
鳳州軍、鳳翔軍、階州軍,三路大軍於七月初九夜裏在河池縣悄然會師。
次日寅正時分,三聲號炮響,鉦鼓齊鳴,北路行營都部署王彥超全副戎裝,主持出征大典,宰牛祭旗,行營都監曹彬、行營都虞候秦越分別位列左右。
儀式感從來都很重要,昨夜還嘻哈著打趣熱鬧的將士們,在莊嚴神聖的氛圍中個個神情嚴肅鄭重。隻有秦越對這呆板嚴肅教條化的儀式感到無趣,他征戰多年,還是第一次參與這樣的儀式,見王彥超準備授旗了,便悄然道:“能不能加個內容?”
“講。”
秦越便大手一揮,對著虎牙軍陣喊道:“兄弟們,唱起來。”
“君不見,霍驃姚,漠北縱橫六千裏。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怯懦誤此生?
……”
秦越雖重視政工,但眼下卻並沒有太多的動作,除了辦夜校外,便隻是安排楊登下到營部,掛一個宣諭使的名頭,把宣傳隊的班子先搭起來,內容卻不再輸送。如這象樣的軍歌,目前還隻是孤零零的一首。
究其原因,其實很簡單,這家夥在玩保留。
饒是如此,整齊劃一,雄壯昂揚的歌聲還是鎮住了鳳翔軍,待到階州廣捷軍也開始唱後,王彥超手下大將史進德握刀的手忍不住緊了一緊。
嬢的,看來這一仗若不顯些本事,都要被這群娃娃們給瞧啦。
先鋒使甲寅身著虎夔甲,腰懸斬鋒刀,於這虎牙軍歌聲中威風凜凜的出列,接過先鋒大旗,飛身躍上嘶風焰火獸,舉臂一振,火紅的大旗迎風招展。
“為大周開疆,出征。”
“為大周開疆,出征。”
江陵城外,南路行營先鋒使王審琦也剛剛接過先鋒大旗,登上戰艦。
豪情滿懷。
汴京城中,戒齋沐浴三日的郭榮,正隆而重之的在太廟祈禱,滅國之戰,卻不能親征,這對凡事喜歡親力親為的他來,實在是大遺憾,可惜蜀中太遠,身為一國之君,不能離京都太遠,隻好用這行動來為三軍祈福。
虛歲才六歲的宗訓老老實實的跪在父皇身後,眼睛卻盯著父皇那突兀聳起的肩胛骨發呆,父皇,他得快快長大,好幫著父皇把江山重擔挑起,難道挑那萬裏江山就需要這般大的肩骨麽?他扭反過手來,摸摸自己扁平的後背,有沮喪之色在其臉上浮起。
宮外,浣花巷。
這條因為徐無道長為了討好夫人以解思鄉之苦,而特點花銀子打點改名的巷左第三家,便是秦越的府第,東院寢堂的燈火亮了整整一晚,周容與蘇子瑜相擁而睡,眼睛卻睜的大大的,聊了一晚上了,蘇子瑜還是把那句自己最關心的話再三問起:
“為什麽就不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呢,偏要去打仗。”
“都了,相信虎子,相信九郎,短暫的離別,是為了更好的相聚。”
“可他們相隔千裏萬裏的,要是家外有家了怎麽辦?川妹子最水靈,這話可是你的。”
周容頓時精神了,柳眉一豎,恨聲道:“他敢,我回頭就送頂綠帽子過去。”
蘇子瑜歪著腦袋想了想,終究有些不確定的問:“綠帽子,什麽意思?”
周容探手去撓蘇子瑜的軟肉,咯咯嬌笑道:“趕明兒你給虎子送一頂去,他保證喜歡……”
後院,徐無人正為徐無道長整理衣襟袍角,一邊忙碌,一邊埋怨道:“出征是越兒的事,你這當師父的湊什麽熱鬧,還非要挑著今。”
徐無道長張著手,任由夫人打理,微閉著眼道:“打虎親兄弟,他身邊有虎子在,某這當師父的當然最是放心不過,但還有句上陣父子兵呢,兵戈即動,某這當師父的,總要多替他撈些好處回來才是。”
徐夫人媚眼飛白,假嗔道:“看把你能的。”
徐無道長卻一臉認真:“某走後,家裏全靠你了……”
徐夫人忙打斷他的話頭,將長劍塞進他手裏,“要走快走,休得再囉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