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誅心
“什麽?周軍糧草被燒?恐有貪汙枉法事?如今在西縣整頓?”
匆匆行軍,一夜未眠,脫離大部隊先率著一萬精銳精疲力盡趕到三泉關的王昭遠,才稍喘一口氣,便得到了興州糧草被燒的軍報。
“是,屬下探聽的明白,目前周軍行營都虞侯、鳳州留後秦越,正聽罪候審,已暫時取消一應軍務。”
“不對,他既是行營都虞侯,怎麽管起後勤糧秣之事了,中周無軍曹麽?”
“聽中周境內中轉大倉就在鳳州,這一路來也皆是鳳州軍為主力,是以糧草物資事皆是鳳州在統籌。”
“原來如此,好,好,好……”
怪不得周軍沒有立馬搶攻這三泉關。
王昭遠興奮的撫掌大笑,這是好兆頭,周軍受內務牽絆,一時出不了兵,那麽,自己就有時間從容布署了,而三軍也可以得出一絲喘息之機。
最好周軍因此而內亂,將帥不和,啊哈……
真是助吾也!
……
真是助吾也!
發出同樣感慨的還有王彥超的幕僚,這位低調到人稱申先生的謀士無官無職,於幕府中卻有超然地位,可以整日喝茶,也可終日買醉,蓋因為他乃王彥超最為信任之人。
王彥超見申先生擊掌而歎,不由笑道:“原來申先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哦,難道有什麽法不成?”
“打個賭如何,某敢打包票,興州倉最少還有不下於三十萬斛的糧食存著。”
“不會吧,你是……這不可能呐,年紀,怎能耍出如此妖刀來。”
王彥超點點頭,歎道:“不是有高人相助,便是那秦九有縱之才,某一直以來都高看他一眼,沒想到,還是瞧了,嘖嘖,厲害,既賣了某的好,自個又得了好,再加上他另伏著的那一筆,嘿嘿,一箭三雕,甚至一箭四雕都有可能。”
申先生更迷糊了,揪著山羊胡子,訝然問道:“還有兩雕?”
“還有兩雕,這家夥,看的遠呐。”
“走吧,被這事一耽擱,那韓將軍又多受了半委屈,事關興元府是否順利,請申先生多行攻心之計,務必要將其勸服。”
“申某盡力而為。”
秦越不知自己的形象在王彥超的眼裏徒然高大了起來,他自麵壁打坐,王彥超已經派人去興州調查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然無法向三軍交待,也無法向朝廷交待,不過本是職司範圍內的行營都監卻也避了嫌,沒接這調查令,理由是自個與秦九多年好友。
然後,這位發覺自個似乎白焦慮一場的家夥拎著一籃子蔬菜魚肉,罰秦越燒吃的。
“某,你這亡鞍倒底玩哪一出?”
“沒,是真沒管住下半身,被人禍害了。”
“嘖嘖,平日裏多愛幹淨的人呐,這一回不嫌髒了?”
“滾,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曹彬搭靠在椅子上,懶洋洋的看著秦越忙碌,嘴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那你納一個進來暖腳就是了,難不成你納個妾還要家裏的那位批示不成?”
“你不懂。”
“切,某是不懂,那你把陰私事全給老子倒出來,別瞞,嬢的,再瞞老子動拳頭了,看著你這樣子就想揍。”
“別當好奇寶寶,有空把那蔥洗了,總之,這是我偶爾放縱一次的代價,隻不過成本有點大。”
曹彬見問不出什麽,氣的重重的一腳踹去,卻被早防著的秦越給避開了。
……
饒感情是很奇怪的東西。
曹彬與秦越算的上臭味相投,狐朋狗友。
然而,自舒州城外被秦越當了一回槍使,曹彬的心氣勁兒便在胸窩裏盤下了,也正是郭榮支持他想與秦越站同一起跑線上賽一賽的心思,這才有了鳳階雙留後。
不過,當初他選了階州,對著秦越卻是懷有一絲愧疚的,畢竟階州比鳳州的基礎要更好一些。
可是,在鳳州挖出銀礦後,那一絲愧疚便化成了羞惱。
然後,在得知鳳州悄無聲息的做著攻蜀的準備後,麵對那無比真實的沙盤,他便有了勒住秦越脖子的衝動,而他日漸煩燥的情緒又慢慢的傳染了出去,從合軍開始,兩部中間便悄然的有層隔膜出現了。
青泥嶺是虎牙軍的大功,第一個登上興州城的,還是虎牙軍,操,不爭會死呐。
一路上,他不知腹誹了多少句。
然而,當得知秦越出事了,一切的不滿與埋怨皆煙消雲散,兄弟友情終究是占了上風,兩人吵吵鬧鬧間又恢複了以前的那種默契無間。
隻不過,這一切都暫時封閉在這幽靜的院裏,外麵的氣氛已經是劍撥弩張,各種風言風語都在傳,有秦越好色如命中了美人計的,有秦越坐監自盜與興州鄉紳勾結謀私的……
越越誇張。
一夜無話,次日卯時三刻,聚將鼓起,大帥點將。
眾將士身著戎裝雄糾糾氣昂昂的唱名報進,分列兩班。
最後進帳的是一身布衣的秦越,但見他兩眼紅腫尚未消去,臊眉聳眼,年紀輕輕的,那背卻突然就駝了下去,再不複風流倜儻的樣子。
隻見他依禮參見畢,卻不回位,隻在堂下站著。
帥案後,王彥超和言悅色,語出卻如利刃:“秦將軍,昨夜飛騎快報,興州糧倉失火案頗多疑點,現場破壞極為惡劣,甚至城中多數百姓隻見濃煙數道,而未見明火熊熊,這是怎麽回事?”
“不可能,這是汙蔑,這是睜著眼瞎話,那些百姓對我周軍恨之入骨,巴不得看我倒黴,不信,還有近萬的將士與民夫在呢……”
“是呀。”
王彥超手撫驚虎膽,似自言自語:“本帥前兩日還想不通,按道理,過了青泥嶺,這糧秣輜重事就該繳令了,為何事事爭先搶功的虎牙軍突然就轉了性,如此積極的操持繁雜的後勤輜重?唉,都怪本帥一時心軟。”
“大帥,沒必要作此莫須有的猜想吧,損失不就二十萬斛糧食麽,還是繳獲而得,這點錢糧,我還沒放在眼裏,自個掏腰包貼上總行了吧。”
王彥超撫須大笑:“差點忘了,鳳州有銀礦,怪不得二十萬斛精糧也不放在眼裏,果然財大氣粗,不過……”
“事情一碼歸一碼,秦將軍,你是行營都虞侯,這軍紀軍律你最清楚不過,本帥若如此兒戲般的處理,日後何以服眾?
這樣吧,你也是朝中重臣,本帥也不好擅作主張,自會上報朝廷定奪,你先放下一切俗務,潛心反省,你部,由本帥暫時接管。”
“你……”
秦越勃然大怒,戟指大罵:“好你個王彥超,那糧倉是你部轉交過來的,自以泥沙充糧不,還汙我挪盜軍糧,我秦某人有的是錢,會看上這些破糧食?這樣就想奪我軍權,告訴你,八千虎牙,誰也不會答應。”
“哦?”
王彥超笑了,身子緩緩的靠向椅背,臉上笑容頗多玩味:“本帥想問下,這虎牙軍是你自個的,還是朝廷的,本帥不能指揮麽?”
曹彬急了,連忙起身高喊:“大帥……”
昨秦越雖然情緒不高,但也沒多少沮喪,問起王彥超,也都是兄弟能幫忙就幫忙,一直以為沒有多大事的曹彬沒料到一大早就來了這一出,這一句問,可是真如鋼刀般的誅心之語。
好好的,為何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