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卑鄙是勝利的通行證
石鶴雲再次磨刀。
不過卻無磨刀石,而是在被他一刀劈斬後露出的新鮮黃泥壁上抽擦著。
砍刀在黃土上發出“嚓嚓”的輕響,他的心也噠噠的急跳著,怎麽都按壓不住。
趙山豹似隻大馬猴般的蹲在大青石上,嘴裏叼著草莖,見不得石鶴雲那熊樣子,鄙夷的從喉嚨裏壓出一句話來:“急啥,蜀軍都沒過來呢,窩那好好養神吧,打仗最少是明的事呢,隻管睡,等大戰起,某再喊你。”
石鶴雲也輕聲回話,語氣卻依舊嘴硬:“某刀太利了,收收刀鋒不行麽。”
趙山豹咧嘴一笑,沒再損他,心裏卻想,九郎就是有本事,這“菜鳥”二字實在太貼切了,他抬頭看看躺在樹杈上睡覺的甲寅,心想,那位心才大,樹枝都要斷了,這樣也能睡著。
三泉險關,易守難攻。
軍師妙計,引蛇出洞。
甲寅率本部千名步兵負責埋伏斷後,他自己在左翼與山越營和血殺營搭班子,花槍則與趙彥守在右翼山穀。他們帶足幹糧,半夜出發,悄悄的進山,埋伏在城西三十裏處的山坳裏。
有慣行山路的山越營抹消跡痕,神不知,鬼不覺,隻是爽了饑渴難耐的蚊子,四麵八方的瘋湧過來。
甲寅受不了那嗡文吵鬧,飛縱上樹,仗著身手好,硬是竄到樹梢最高處,有山風徐徐,樹梢輕搖,這才愜意了。
他是領導有特權,其它人卻隻能老老實實的窩在草叢裏,打蚊子都要輕按,怕出聲響。
一聲“布穀”在對麵的山腰上響起。
甲寅微微睜眼,攤著手往下輕壓,示意繼續養神,這是蜀軍來了,大戰未起,不急。
趙文亮很急。
這位才滿十八歲的將門虎子騎白馬,提長槍,滿心滿意的以同鄉名將、蜀漢大將軍薑維為榜樣,可王帥卻把這“當世伯約”的美譽給了全師雄,是可忍,孰不可忍,當時的他臉都黑紫了。
他不敢腹誹主帥,卻把怨氣撒在他爹身上,吃飯時故意大聲的吧嘰著嘴,如豬拱食,氣的趙崇韜飛筷拍桌,趙文亮這才心裏舒暢了一些。
他打心底裏有些鄙視其父的行徑。
其祖諱廷隱,本為鐵槍王彥章帳下親衛,武技曾得鐵槍王親授,當年軍中比武,曾單手執槍連破六將,威震全軍。
後來王彥章兵敗身亡,孟知祥頗費了一番工夫,才將這位猛將收服,成為帳下的第一條無雙戰將,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
趙崇韜繼承了其父的武學,但又深受蜀中文士的影響,舉止間漸失武人之剛毅,這讓年輕氣盛的趙文亮十分不滿。
這次出征,趙文亮卯足了勁,誓要斬將奪旗回,與全師雄爭一爭“當世伯約”的名號。
……
西縣。
城頭空曠,唯有戰旗無力的隨風飄動,卻看不到幾個士卒。
城門洞開,幾位老兵裝模作樣的拖著掃帚,仿佛當年的空城計。
可惜,木雲堅決不接受秦越的惡搞,羞惱的拂袖抗議,秦越這才罷了讓其扮演諸葛亮的心思,唉,唱詞都改好了:“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菊花王發來的兵……”
又或者來一首“菊花殘,滿地傷?”
王昭遠不知自己有了新的雅號,他正強撐著精神快馬行軍。他雖有滿腔雄心,但多年安逸的生活使他習慣了享受,實在受不了這行軍之苦。
然而,事關勝負,他再灑脫,也不敢以軍事為遊戲,是以強撐著也要跟上。
十裏一停,五裏一歇,行軍兩日,西縣城廓終於遙遙在望。
蜀軍於城外十裏處列陣安營,城中周軍按兵不動,任憑蜀軍順順利利的紮好營盤,安安生生的好歇了一夜。
次日卯時用飯,辰時出兵,蜀軍轟隆隆的開到城外三裏處列好陣勢。王昭遠稍事休息,取過竹筒,喝下半罐早備好的參茶,這才抖擻精神在親衛扶攜下登上望車,未幾,王昭遠冷笑著下了車,對趙崇韜道:“監軍也看看,能看出名堂否。”
趙崇韜聞言登車一望,但見城門洞開,城頭上兵卒稀少,城外木寨也仿佛是空營……城內城外詭異的安靜,除左翼的木寨看上去略顯陰黑外,從己方陣線到城門,空空蕩蕩,平平整整,一切都在烈日的暴曬下,熱氣蒸騰。
“空城計?”
王昭遠哈哈大笑:“無知兒,也敢玩計,在絕對實力前,一切都是泥老虎,全師雄聽令。”
“未將在。”
“著你部為先鋒,一探虛實,先毀大寨,再攻城門……心伏兵。”
“得令。”
全師雄領命而下,回到己部,先就著親衛手中竹筒裏的清水,呼裏嘩啦的清醒了頭腦,這才套上頭盔,倒提長槍,率部出陣。
“蟹行,緩步,留意地麵陷井。”
“諾。”
一支軍隊是否精銳,不用接敵,遠遠便可看出。
陣兵接敵,從來不會一股腦兒的衝鋒,也不會排著整齊的方陣齊步走,而是挽盾斜行,擰著身子,時時保持頂盾捅刀的勢子。
但新兵動作緊,僵硬,百戰老兵就輕鬆多了,頂盾執刀都帶三分垮。
城樓上,陳疤子見蜀兵謹慎前行,步伐緩而不亂,冷哼一聲道:“興霸敗他手中,不冤,這接敵的步子節奏,非百戰練不出來。”
曹彬表情木然,一言不發。
潘美接話道:“調查過了,文縣多匪,一直都亂的很,這位文刺史武將軍一肩挑的家夥任職三年,沒幹過別的好事,盡剿匪練兵了,我……敵軍行動了,該下令了。”
曹彬看了看木雲,木雲笑道:“雲居幃幄之中,自可侃侃而談,這臨陣接敵,還請都監乾綱獨斷。”
曹彬這才笑道:“那某真就獨*裁了。”罷,令旗輕搖。
不一會,平平坦坦的城外空地上,悠悠然然的從泥土裏鑽出個人來,隻見那人頭大身子,大眼塌鼻,身穿紅肚兜,對那隆隆而來的蜀兵視而不見,自顧著搖頭晃腦的開唱:
“假孔明,菊花王。
攻西縣,丟三泉。
大軍來回匆匆忙,
累死累活白流汗。
卻不知,王昭遠,
催著爾等把命喪。
趙崇韜,更糟糕。
一心要往中周逃。
羅地網等著你,
西蜀將士快快跑。
快快跑……”
這稀裏古怪的一幕,提著心步步趟前的蜀軍看見了,望車上的王昭遠也看見了,隱約聽到有童趣奶聲清脆響亮的童謠在唱,正不知何詞,左右兩山卻忽然響起更嘹亮的聲音,這一回,許多人都聽清楚了,隻是“假孔明”好懂,“菊花王”啥子意思?
大頭兵們一時沒聽懂,王昭遠卻是心知肚明,氣的渾身發抖,一張本來富態俊朗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
卻見前鋒全師雄猛的虎吼一聲:“提線傀儡,也敢裝神弄鬼。”
話音未落,手中投矛飛擲,那人兒躲避不及,“呯”的一聲被投矛擲了個正著,卻是炸出白花花一團白霧來,待到白霧散去,地上隻餘一件紅肚兜。
“搶過去,莫讓地下裝神弄鬼的人逃脫了。”
城樓上,曹彬嘴角扯了扯,強忍笑意,手中令旗再揮。
城頭哨樓上,響起一聲呼哨。
一箭淩空。
呯然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