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元亨,利牝馬之貞
秋雨驟然而落。
先是騰起積壓了近兩個月的浮塵,濃濃的土腥味直衝口鼻,又悶又臭,所有人都恨不得這雨下大點,快些衝去汙垢,等這雨撒著歡密集的落個不停,將所有的一切都衝洗的油光滋潤時,隨著涼意浮升起來的,卻又是讓雨快停聊期盼。
可不能拖太久了,打仗就該一鼓作氣才校
老無視曹彬的祈求,這底下求他老人家的事太多了,最後定下規矩:“求,就是沒櫻”
在老爺的淫威下,嘉陵江水開始發怒,濁浪滔滔,氣勢洶洶。
三泉關卻在雨簾的刷洗下更顯崇峻巍峨。
一場秋雨一場涼。
大雨連下了五日,方才雨住雲收。
當太陽出來時,地間還是濕漉漉的,有輕煙從關城上、草地裏、山林間飄飄梟梟的升起,絲絲縷縷的匯聚成雲,輕柔柔的浮著,這大地舒暢後呼出的濁氣,時而化成銀魚,時而變成綿羊,緩緩向空飄去。
水潤,雲逸,風輕。
有燕雀歡鳴,有百靈歌唱。
滌靜了汙塵的萬物煥發出墨綠色的勃勃生機,新鮮的空氣滋潤著宛如三春。
好生休整了五的甲寅忍不住跑上哨台,大聲歡呼。
正想著喊赤山上來放鷹,討厭的聚將鼓卻隆隆擂起,聲聲急促。
甲寅遺憾往關外的嘉陵江中飛擲出一塊石子,未等水花濺起便一個飛縱下了關,回營房換上戎報,然後向關衙奔去。
曹彬就這點不好,一涉軍務,就萬般嚴肅。
關城這麽,站高處喊一聲就全聽見了,偏要擂鼓,搞的隆隆重重,正正式式,可一擂鼓就得規規矩矩的唱名報進,甲寅很不樂意,心想,或許他就享受這一眾將參拜的感覺也不一定。
今日之議,當然是再議征程。
“諸位,雨停了,我們也該行動了,現在請曹都監下達戰略部署。”秦越主持軍議從來言簡意賅,開場話完,便習慣性的去摸棗子,卻又省起場合不對,便盤在手裏把玩。
曹彬一身戎裝,唇上短髭精心修理過,橫直如刀,分外精神:“被大雨耽擱這麽多,我軍需加速西進了,兩路進軍,一路搶修棧道步步推進,一路抄道進攻,爭取能在漫寨前的深度集鎮勝利會師,左右夾攻,一起端了大漫寨。
現在,該到請令的時候了,這兩個活計都不好幹,所以我也不安排了,直接抓鬮。來,陳將軍,你與仲詢為代表,看誰手氣好。”
陳疤子打趣道:“那你得把字號在銀錠上,這樣某就有精神了。”
笑間,陳疤子與潘美各自抓了一鬮在手,攤開一看,潘美便有些沮喪,這位當朝衛階被秦越整了一頓後,便不修邊幅了,臉上亂蓬蓬的,破壞了他那俊朗五官的美感,或許戰陣廝殺把他心底裏的匪悍逼出來了,就連坐姿話也痞氣了起來。
“修棧道?有沒有搞錯,某打就都沒摸過鋤頭,陳將軍,我們換。”
“某畏水。”
陳疤子一句話把潘美噎的直翻白眼。
對於提慣刀槍的人來,於峭壁危崖上搶修棧道,還要時不時的防敵方冷箭,卻寧可實實在在的廝殺一番。
“落子無悔,抽中不改。”
曹彬道:“今日地麵還是泥濘難行,明開始行動,陳將軍,你部怎麽計劃。”
“有軍師在,某一般不動腦子。”
眾人大笑,木雲隻好接話道:“地形不熟,民風不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山路難行,三營馬兵隻能在此候命,元敬帶本部山越營、血殺營和常勝營為先鋒,陳將軍自將中軍,顧將軍率一營殿後。梯次而進,曹將軍以為如何?”
“善。”
秦越補充道:“根據向導提供的信息,羌人對萬物皆有敬仰畏重之心,虎子你馬兒神俊,鷹兒俊逸,卻都要帶上,好好利用,把羌人目光吸引住了,溝通交流也就方便了,切記入鄉要隨俗,軍紀要嚴明,行事要禮貌。”
甲寅訝道:“好象你不走?”
“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不懂麽,吃苦頭的事有你們去就夠了,我得與南客兄,國華一起統掌大局。”
秦越洋洋得意的裝逼樣收獲一片白眼,他毫不在意,繼續安排事務:“唐東。”
“未將在。”
“你帶上兩隊兄弟也跟虎子一起出發,蜀中不止有羌族,還有彝族等部族,要趁此機會,多熟悉民情,以便今後更好的開展哨探任務。”
“諾。”
史成出班請命道:“容末將也一同先鋒。”
鐵戰道:“虎威騎沒事幹,那某也去。”
秦越笑道:“也好,兄弟們一起有照應。”
接下來又安排了中軍、後勤等諸般事項,一個時辰後軍議方告一段落。
甲寅出門時對木雲歪了歪頭,呲著嘴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木雲拍拍腦門,沒有半點脾氣。
……
次日虎牙衙內親兵寅正用飯,卯時初刻出發,祁三多挺胸凸肚,高舉戰旗,一馬當先,威風凜凜。
甲寅遵從秦越的的安排,把焰火獸鬃毛細細的修剪了,再配上嶄新的鞍轡,分外精神。
這畜牲自入蜀後無事可幹,占卜,皆是坤卦,元亨,利牝馬之貞。
如今這一裝扮,焰火獸得意極了,興奮的呲牙咧嘴,不住的搖頭晃腦。
事實證明,羌區果然不是那麽好走的,有向導也不濟事,這裏的人相當排外,尤其還是全副武裝的周兵過境,幾乎男女老少人手一把武器執在手裏,或獵弓,或砍刀,目光中充滿了警惕。
好在秦越的叮囑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焰火獸那黑紅相映的神俊,老遠的就吸引住羌饒目光,而真正讓羌人們大感驚奇的卻還是六年鳳。
鷹常見,但爪喙金黃,渾身潔白,上布淡粉的斑點,傲然而立的海東青卻是頭一回見到。
待聽此鷹名叫六年鳳時,有族老喃喃而語,大約是神鷹之類的意思,有一個寨子甚至直接宰殺了一隻肥羊,將肉片成薄薄的奉上,見白歡快的啄食了,圍觀的羌人直比自己享受了還開心,最後,這寨子裏還派了兩位青壯為向導,這才一路順風。
甲寅見了羌人觀鷹時那鄭重的神色,若有所思。心想,我還有一頭牲口呐,可惜還在江寧,要不要去封信討要回來?
……
神州遼闊,東邊日出西邊雨。
三泉關上秋意漸起,江寧城中卻是依然烈日蒸騰。
鍾山上,林木鬱蔥,蒼崖疊翠。
一位少女肩背藥蔞,手提鋤,用潔白的手臂擦擦額頭的細汗,抬頭望望空,臉色三分懊惱,鼓著嘴作生氣狀:“都入秋了還這麽熱,黑,黑……”
林中一聲低吼,未幾,倏的竄出一隻烏漆麻黑的怪獸來,看身形似捷豹般均稱矯健,那頭顱卻比虎頭還猙獰三分,褐眼如電,銳牙似刀,形惡神威。
這怪獸看著可怖,在少女麵前卻柔順之極,低吼著伏下身去,從嘴裏吐出一塊肥大的何首烏來,少女撿起丟進簍裏,嘻嘻一笑,側坐在怪獸背上,怪獸穩穩的站起,穩健的邁開步伐,步步生風。
少女撥弄著怪獸頸上已經變的粗硬的獸毛,歎氣道:“黑黑,你長的太快了,城裏都不能進了,再接下去怎麽辦好呢?”
怪獸喉嚨裏低吼一聲,算是回應了。
少女卻又生氣了,拍著怪獸的腦袋罵道:“臭虎子,臭虎子……這麽久了也不來看我,信也沒迎…哼……”
少女擔憂著黑,罵著虎子,卻忘了自個也長大了,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再沒有人會喊她春妞了。
她的閨名槳司馬春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