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蜀中文風
“哇,師妹好漂亮喲!”
發出讚歎的乃是周容,她本是過來客套寒暄的,待一見到沐浴出來的阿檀,整個人都驚呆了。
阿檀那異於中原饒五官,常人隻覺過於剛毅,線條太明朗,但對於具有後世眼界的周容來,這就是絕品精致了,尤其那微翹的嘴唇,不要太性福
當下接過丫環的工作,親自為阿檀修眉描眼。
阿檀卻有些害羞,覺著這位娘子比師嫂還美三分,身上也更香,坐那裏都有些不知所措,任由周容擺布。
這位全名叫歡斯波羅檀的少女,乃是海外流求島人,是當地巴宰族的多撥荼。
多撥荼乃一族之長,本該是德高望眾者繼任,但阿檀卻因為一個夢,年紀的她便成為全族人一致推選的接班人。
隻因她做的夢,救了全族人。
那年她才七歲,某日夏,她夢見舉族遷移,而遠處的山峰上,有仙人招手,再一回頭,發現家園盡毀……
她把這個夢講了出來,老多撥荼十分重視,親自卜卦,得大凶之兆,遂決定,舉族遷移,哪知才從山上下來,地震便來了。
果真家園盡毀,但族人因為已到安全的平地,所以除了房屋被損外,人畜無損。
地震過後,老多撥荼又在阿檀的指引下來到夢境仙人所在,發現原本為荒山的地方,因為地震而地勢變異,有清泉飛濺,有鳥語花香,遂定居此處。
因此大功,歡斯波羅檀被眾選為下一任多撥荼。
十歲那年又有奇遇,和夥伴們在海邊遊玩,發現一位被海浪衝上岸的死人,眾人皆跑,唯她上前,赤腳踩肚,被她踩活了……
這位長年跑海的施姓商人為謝其救命之恩,回閩地後專門拉來一船糧食以及鐵器若幹以謝,同時服老多撥荼,將她帶到泉州啟智開悟。
學了兩年,漢話漢字皆熟,這才因緣際會的拜在伊夫子門下。
周容很細心的為其妝容,僅一對眉毛便足足修理了一刻鍾,然後十指如飛各種操作,又親自為其梳頭,棄了所有當下流行的發型,左右各起六條細辮一起攏入腦後,將一頭烏黑亮麗的黑發如瀑般的束攏住,再略修發梢,半個時辰才收拾停當。
卻又棄了子瑜備好的各式華服,依舊在阿檀的舊衣裏挑出一套花紋誇張的圓領大衫,滿意的道:“這般具有民族特色的衣服,千金不換,阿檀穿這個,才是最美不過。”
再出來,甲寅差點就不認識了,張大的下巴半也沒合上過。
可惜相貌可以修飾,性子卻是改不了,阿檀端莊了不過半個時辰,麵對滿桌的美食誘惑,再也忍不住了,用力的甩甩頭,一探手便捉住烤雞那肥美的大腿,然後在周三與蘇七倆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與甲寅大碗幹杯,大口撕肉……
……
秦越的官辦接風宴後,次日程慎又帶著諸文人士子先逛遊了花市,遊了江景,晚上則是甲寅設家宴再接風。這些文人士子,不是師兄的好友,便是老師友饒子弟,甲寅身為地主,總要熱情款待。
甲寅性子不適合與文人打交道,好在有師兄在,加上阿檀的古靈精怪,場麵倒也其樂融融。
其實這些人都可以算同門,因為或多或少都聽過伊師講學,怎麽論都帶三分親。
酒過三巡,秦越才跚跚來遲,自罰三杯後,方坐下一起用餐,酒後便在花廳奉茶,順便聊聊事務。
“如今諸庠學已經開課,所以開辦新學院之事,一時卻是不用急了。”
秦越笑著入座,話開門見山:“我意,諸君遠來勞頓,先歇一歇,好好領略蜀中風光,感受一下蜀中文華氛圍,我再組織一場文化交流活動,嗯,茶話會什麽的,再開始我們的書院大計,諸君以為如何?”
“一切但憑使君安排。”
一個使君稱呼,便突顯了文化的差異。
秦越如今是益州節度使兼益州府尹,掌府境軍政民事,中原境內尚武,人人敬稱節帥,益州士庶尚文,有不少文人裝高雅,也有稱他府尹的,而閩地人則還是保留了前唐時的稱呼,一看就有傳常
地域有差異,文化有差異,秦越若想開展後世的文化教育,眼下當務之急不是開學堂,而是先把這些文化人進行融合,形成合力,否則,文字官司一打起來,可不好收拾。
秦越去年沒想過伐蜀之戰真的會這麽快打響,原計劃著在鳳州穩紮兩年的,這才有了妙筆畫藍圖,程慎千裏邀士的舉措,畢竟中原文風衰湍一遝糊塗,每年錄取的進士以郭榮那胸中半壺墨水都看不下去(史記世宗每覽江南文字,形於嗟歎。)
但如今人邀來了,整整十二位,卻來到了鍾靈毓秀、人文薈萃的益州,在外人看來,搞不好就是“你想幹什麽,打擂台麽”?
若真出現這個現狀,那就大麻煩了。所以昨日官宴,也隻是介紹是程慎的友人,慕名來蜀遊學,這才出現了詩詞唱和的局麵。
但這隻是暫時的,若是真要來個教育大變革,還得蜀中文士先唱大戲,至不濟也起碼得有個蜀籍靈魂人物來舉大旗。
蜀中文人很多,才高八鬥者不知凡幾,但……
文風很不好。
文人大多在花間雲集。
所填皆為浮豔之詞,所吟皆為綺靡之音。
這些文人中又以“五鬼”最出名。
西蜀五鬼與南唐五鬼大為不同,南唐五鬼在奸,西蜀五鬼在色。
魁首便是前文所述的歐陽炯,另四鬼是鹿虔扆、韓琮、閻選、毛文錫,皆是萬花從中過,留下精華三萬千的家夥。
如李昊,家有侍妾一百單八人,也沒撈到一個鬼當當,可見這五鬼有多強。
這五鬼,算是領一時之先,影響了整個蜀中文壇風氣,並有西風東漸之象,如南唐新登上太子寶座的李從嘉便最好這些美詞,常恨不能溯江西進,一睹蜀中風物。
他們的詩詞大抵是這樣的:
“……錦檀偏,翹股重,翠雲欹。”
“……繡衣獨倚闌幹,玉容似怯春寒。應待少年公子,鴛幃深處同歡。”
“……一柱後庭香嫋。風流帝子不歸來,滿地禁花慵掃。”
“……春情滿眼臉紅消,嬌妒索人饒。星靨,玉璫搖,幾共醉春朝。”
“……粉融紅膩蓮房綻,臉動雙波慢。魚銜玉鬢釵橫,石榴裙染象紗輕,轉娉婷。偷期錦浪荷深處,一夢雲兼雨。臂留檀印齒痕香,深秋不寐漏初長……”
“……霧罩秋波上,一枝嬌臥醉芙蓉……”
“……宴罷入蘭房,邀人解佩璫。羅衣隱約金泥畫,玳筵一曲當秋夜。聲顫覷人嬌,雲鬟嫋翠翹。酒醺紅玉軟……”
“翠凝仙豔非凡有,窈窕年華方十九。鬢如雲,腰似柳,妙對綺弦歌醁酒。醉瑤台,攜玉手,共燕此宵相偶……”
此類詩詞在蜀中大行其道,已從館閣樓台唱到了柳下井旁。
教育大事,若全是如此文人騷客在操持,那還不如不辦。
原來學宮的那幾位博士、教授,個個一把山羊胡子,人人老氣橫秋,秦越一個也不想要,準備這邊書院啟動了,那邊就關停,畢竟他想要的,不是那種吟詩作賦的狀元之才。
可惜社會整體風氣已壞,想找真正胸有正氣的名家大儒,相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