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青山上的那一襲紅妝
戰事方歇,戰報又來。
石守信大軍已過黃牛鋪的消息揪住了所有饒心。
捧日軍,宋九重親自挑選的禁軍精銳,揉合了原來鐵騎、控鶴,龍捷、虎捷的精銳,單兵素質超一流。
“別怕,慌啥。”
甲寅麵對一雙雙焦慮的眼神,大笑道:“那石守信,枉為他從軍多年,經曆的戰事,還沒我多,而且從他的行軍速度可以看出,這人腦子四方到可以當棒棰,行軍六十裏,我們都進了鳳州城了,他還無動於衷,好聽點,叫不急不燥,但實際上,他膽怯了,卻又因為軍令在身,不得不前。所以,他來,就是送軍功來了。將熊熊一窩,的就是他。”
一眾鄉紳聽完甲寅的解釋,稍鬆一口氣,心想,眼前這位,率著兩百騎兵就能大破兩千甲士,或許真能抵住朝廷的精銳也不一定。
前日城西那一仗,不少膽大的親眼看到了,結果仿若做夢一般。
其實這些鄉紳此來,純粹是多此一舉的自我安慰,因為他們在丁予洲的影響下,或多或少的都有輸糧輸錢輸人,否則甲寅哪來的氣定神希
有近千身強力壯的民壯助力守城,其實已經差不多了。
投擂石、淋金汁、擲扔石灰包不需要太多技巧,隻要敢在城頭冒頭,有兩把力氣便夠了,守垛口這樣的技術活,自有虎牙軍來完成。
更何況,還有一支生力軍關鍵時可用。
擊敗喬青山,收俘千二。
如今都關押在軍營中,唐詩與楊登兩人正帶著得力助手在為他們上政治課,灌迷魂湯,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這些久經訓練的家夥,可不能真的就隨便的放他們卸甲歸田。
趙文亮進屋時還戴著口罩。
甲寅一陣惡寒,忍不住出聲道:“真備了金汁?”
趙文亮點點頭,取下口罩,厭惡的棄之一旁,“打水淨手。”他對親衛吩咐完,這才怪笑著對甲寅道:“你都毛骨聳然,那些京師來的老爺兵更是膽寒,你別看它就是了。”
“臭不可聞呐。”
“再臭能有屍體臭,聞著就習慣了哈,不過這口罩還真不錯,有薄荷香,醒腦。”
“……”
甲寅決定離他遠一點,今晚吃飯就不同桌了。他起身去了後衙,見花槍吊著膀子正在指點趙磊槍法,忙上去打招呼。
上次搶城,花槍身中創傷五,最致害的卻是胳膊上的弩矢,山骨頭了,得有一陣不能耍槍了。
趙磊也中了兩記刀傷,一傷在腿,一傷在背,好在傷口都不深,他又正是年青時,恢複的快,雖是養傷,卻閑不住,便向花槍討問武技。
花槍也不藏私,有問必答。
甲寅笑兩句,正要下場演一把槍法,卻見黑虎騎旅帥張燕客滿臉惶急的跑進來,老遠就喊:“甲將軍,你快去看看,我們的馬匹被那跛子整的個個拉稀了。”
“什麽跛子,會話不,要叫李將軍,這是洗腸呢,人家從喝馬奶長大的,自有一套養馬妙法,你們都要聽他的,若有違抗,軍法從事。”
張燕客見甲寅把臉拉下來了,隻好沮喪的應了聲是,怏怏的往外走。
甲寅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喊回來道:“儋珪槍、拔汗馬,不僅威震中原,更是北遼聞名,他們年年要與晉陽軍,契丹兵交手,馬上功夫,他們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哪怕禁軍鐵騎也隻能在裝備上勝出,我們更是如此,所以,你們得把李將軍孝敬好了,有本事把他的絕技啥的掏出來,比什麽都強,還跑過來使氣,腦子進水了……”
張燕客被甲寅這一通教,頓時心悅誠服,興衝衝的跑了,連跑邊揚著手“某這就去買好酒……”
……
青泥嶺上,關春花終於聽到了傅大春親自帶回的噩耗,頓時隻覺兩眼一黑,仿若都塌下來了一般。
她用力的一咬下唇,悲聲急問,卻是先問兒子的情況:“棟兒如何?”
“甲寅親口承認,棟兒平安。”
“那他……現在哪?”
“寄存在白雲寺,壽材也是虎牙軍幫著尋來的,上好楠木,某與山雞他們親自幫淨的身子。”
“得虧有你,有寨中老兄弟。”
關春花點點頭,勉強扶著桌子站穩,“白荷,備水,我要沐浴更衣。”
“是。”
白荷退下去時心想,夫人滿臉悲寂,卻一滴眼淚也無,戴孝還要先沐浴,真是的……
啊呀,還要去備麻衣。
關春花不知婢女所想,整個人木然呆立,隻是兩眼定定的看著傅大春。
傅大春被她看的發毛,忍不住抹淚勸道:“春花,你得節哀,棟兒還在家裏等著你呢。”
“把詳細經過來我聽,越詳細越好。”
“唉,也怪青山倔強,死不回頭……”
聽完傅大春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經過完,關春花終是溢出了淚水,有一顆滴落在腳前的石塊上,晶瑩若冰。
這時白荷過來回稟,水已備好,關春花點點頭,扭頭往屋內走去,卻沒要白荷伺候,反手關上了門。
這一關,便整整關了一個多時辰,就在傅大春急的要破門時,門開了,沒有意料中的披麻戴孝,反而出來一襲紅衣,就連頭發也用紅綢紮著,一如當年扁擔山上的模樣。
眉眼更是描過了,精致漂亮,通身收拾的齊齊整整,仿若出嫁的新娘。
“傅叔,沒事,就想了一會事情,我去山上走走。”
“傅叔陪你。”
“不用。”
關春花腳步不停,出寨便上山。
傅大春年紀大,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眼見她那一襲紅裙飄出了寨門,這才驚呼:“不好,快擋住她……”
然而,隻是虛驚一場。
關春花踏上危石,卻隻是靜坐,樸刀橫坦於膝上,隻手托腮,遠眺青山。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她沒有回頭,卻幽幽的歎道:“他一直想直起他的脊梁,守住這青泥嶺,是他的願望,我得幫他把這夢給圓了。傅叔,你回鳳州,幫我照顧他,等我完成了任務,再回。”
“……好,不管你做什麽決定,都要記住,棟兒還,他已經沒了父親,更需要母親的關愛。”
“曉得的。”
傅大春走了,劉守忠拍拍屁股也要走。
鳳州失守,喬青山陣亡,寨中鳳州兵軍心煥散,這仗還打個屁呀。
關春花麵無表情的看著他率著本部人馬匆匆下山,這才召集鳳州將士,這支兵馬人數已不足兩千。
看著校場上無精打采一臉茫然的將士們,關春花緩步走上點將台。
“大家一定很奇怪,夫君陣亡,我這未亡人卻不見一點孝,反而紅衣細妝。”
關春花信手挽了個刀花,見大家的注意力都聚焦過來了,這才繼續道:“這身紅妝,便是我當年新嫁時的禮妝。夫君在世時,一不貪財,二不怕死,也從未苛扣過諸位一文軍餉,因為他也是從大頭兵一步步升上來的,知曉當兵之苦。
他常,上了陣,背靠的便是兄弟,所以,他從來視大家為兄弟,雖然能力有限,沒有為大家謀來多少福利,但起碼他心裏是這樣想的。
三前,他下山,囑我守好這山寨,如今,他走了,但寨還是要守。
因為這是他的遺願。
很多人可能不明白,他為何要行險,為何要拒抗昔日的同僚,在家安享富貴不好麽。我們一家,其實真的完全可以走的,調任也好,掛印也罷,榮華富貴照樣有的享受。
但走不成呐,因為做人要有擔當。
你們,都是他招進來的,可這鳳州軍,脫胎於虎牙軍,必須要與興兵作亂的他們劃出明確的界線來,隻有這樣,大家夥們才能平安喜樂的活下去。
因為秦越他們,為一己之私,假借勤王之名,行謀逆下之實,實在是……不自量力呐,若還跟他們有瓜葛,等待大家的都是協從謀逆之罪。
所以,夫君立誓,要守住此寨,要守住關中的安寧,要守住大家的清白……
讓不義之戰見鬼去吧!
我關春花一介女流,頭可斷,血可流,刀在,便不會後退一步。
夫君未竟之誌,我來接任,還請諸位叔伯助我一臂之力,一起完成夫君遺誌,一起守住家鄉的安寧。”
關春花的一番話仿若一顆春雷在校場上炸響,將士紛紛竊竊私語,嗡嗡哄哄,吵個不停。
良久,終於有一聲怒吼打破了局麵。
“願聽夫人號令,為將主報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一人喊,百人跟,最後形成如潮洶湧。
“願聽夫人號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願聽夫人號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