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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最長的一天(四)

  雀鳥驚飛,喊殺陣陣。


  青泥嶺上,辰時未到,戰鬥便又開始打響。


  一個欲承夫君遺誌,一個誓要奪寨搶山,在不斷增加的傷亡刺激下,不止雙方主帥鐵了心,將士們也都打出了真火,以前,或多或少可能還念一絲香火情,如今,早把那比絲棉線還細的情誼丟到九霄雲外。


  刀槍才是戰場見麵打招呼的正確方式。


  血紅才是戰場上標準色。


  層林盡染。


  不論是紅透聊楓葉,還是十月陽春作死反季開出的映山紅,又或者豔紅若珍珠的覆盤子,都不及岩壁上留下的血跡來的燦爛。


  關春花砍廢了自己心愛的狹刃樸刀,一時找不到趁手的兵刃,索性掄起了重達十二斤的長柄陌刀。


  刀重。


  人輕。


  一刀出,便再也收不住勢,人隨刀走,狀若瘋虎。


  造成的結果往往是關春花擔綱主攻刀手,身左卻有十數麵牌刀為其打掩護。


  全師雄吃虧在以下攻上,身處險地戟招都施不全,十成功力發揮不了三成,好不容易衝上去,卻又因戰友跟不上而不得不後撤,如此拉鋸反複,僅第四座堡塢便攻奪了三,直到連基石都撬起來拋光了,今的虎牙軍才有機會麵對第五座堡塢。


  五擂陣。


  這又是不一樣的防禦,除箭堡外,五座大號連枷拍杆上布滿密密麻麻的尖釘,隻要一鬆絞弦,那拍杆便無差別的拍下,此起彼伏,堪堪將拐彎處那隻能容下三人位的狹口封的嚴嚴實實。


  這鬼名堂麵前,縱有再好的身手也施展不開,全師雄暴跳如雷,卻又不得不佩服守將的異想開,能將戰艦上的玩意挪借過來陸地施為。


  關春花一臉血汙,汗濕重衣,見全師雄率部退下了,這才鬆煉柄,陌刀咣當一聲落在地上,她的雙臂卻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夫人……”


  “無妨,用勁過猛了,有些脫力,泡碗鹽水喝下便好。”


  青泥嶺的戰鬥告一段落了,再要起刀槍,得等虎牙軍想出破堡之策後了,或許下午,或許明。


  鳳州城的攻防戰卻堪堪開始打響。


  石守信仗著己方人多勢眾,裝備精良,一開戰,便是三麵齊攻。


  禁軍攻東城,彰義軍攻南城,永興軍則繞到西城,圍堵後路。


  甲寅料對了對方的戰略布署,卻料錯了主攻方向。


  本以為禁軍會死磕,優勢兵力全集中在東城,結果南城進攻神速,彰義軍一股腦兒發起衝鋒,過河橋梯傾刻間搭成,雲梯眨眼間豎起,那位白發老將更是悍不畏死,親為先登,殺的守軍手忙腳亂。


  等東城這邊準備派人過去支援,宋軍已經攻上了城頭。


  正危急間,白重讚卻倒下了,或許是興奮過頭,或許是搶梯時被投石砸傷了,才上城頭,正要撫須長笑,一口痰湧上來,恰恰塞在咽喉間,不上不下,竟然硬生生將這員虎將的白眼翻了上去,然後一個趔趄,重重的摔倒在地。


  彰義軍慌作了一團,被趙文亮組織人手好一通砍殺,彰義軍救了大帥便往城下撤。


  南城複安。


  東城則陷入了膠著狀態。


  捧日軍號稱全軍最銳,可不是胡亂瞎吹的,就那一手騙矢避石的本事,便不是一般的老兵能練出來。


  搭浮橋,豎雲梯,皆穩紮穩打,不急不燥,一人出手,兩人掩護,城頭上雖然弩矢不斷,炮石亂飛,半個時辰過去,竟然未曾尚多少,跨過護城河的浮橋倒是搭成了襖,雲梯也接二連三的豎了起來。


  甲寅除下兜鍪,先往嘴上罩了個口罩,再合上麵甲,方示意金汁車爐推過來。


  這是他想出來的歪主意,爐上按了輪子,等到需要時再推過來,起碼……


  可以少惡心一陣。


  饒是如此,甲寅也執著雕弓離開了,卻是來到馬麵上,專讓一名丁壯為其遞箭,仗著自己力大,張弓便射。


  這一回,幾乎箭箭見血,因為登城者既要避頭上淋下的金汁,又要躲砸下的擂木,空門不少。


  慘叫聲倏的激烈了起來。


  對麵的馬麵裏,紅發山魈趙山豹也飆出了勁,牛角大弓仿若死神號角,每次鬆弦,都有敵軍倒下去。


  李儋珪靠在女牆上,美滋滋的喝著酒,對蟻附登城的敵軍仿若視而不見,直到牆垛處閃現了紅纓,這才反手出擊一槍碎列將的咽喉,如此緊急之際,尚有閑暇對不遠處的甲寅吹了吹口哨。


  鼓聲隆隆。


  宋軍敲響了催戰鼓,所有宋軍倏的加快了動作,悍勇攀登。


  喊殺聲響徹際。


  西城,依舊吊著膀子的花槍擔綱指揮,這裏的局麵卻是靜悄悄。


  城下的宋軍在五百步外慢騰騰的搭著雲梯,偶有隊衝出來,未到護城河便縮了回去,仿若過家家一般。


  花槍卻把眉頭皺的更緊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因為,哪怕做樣子,也不是這樣的做法。


  ……


  “事情有些反常。”


  王彥超手扶女牆,語調裏有了一絲不安。


  申先生一襲布衣,皺眉凝神,遠眺城外虎牙軍的大營,眼神再不複以往的清澈。


  “老夫也想不通,照理,那秦輕雲眼下處境該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的團團轉才是,為何不急著進攻,反而紮起了連營,挖溝開渠,一副長久圍困的樣子……圍城打援也不象,他營盤紮的位置不對,難道他真的有恃無恐?”


  “等著城中內應?更不象,城中一切要緊地我軍皆已嚴控,估計他也沒這心思,否則,就不會把在梓州的方略與吾等聽。”


  王彥超皺緊了眉:“他在等什麽?”


  對秦越心思摸不著頭腦的,不僅是王彥超,就連石鶴雲葉虎盛等戰將也不明白。


  城中隻有五千守軍,為何不一氣搶城,反而紮起了連營,等著在這窩冬麽?


  秦越神神叨叨的笑道:“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度不意。此兵家之勝……”


  “停,別給某家灌水,這城打還是不打?”


  “打,當然打,不過,打而示之不打,是謂打,等著吧。”


  “某被你越越糊塗了,能不能明白點?”


  施廷敬笑著插話道:“戰鬥已經打響了,不過先打的是心理戰,劉強他們整整兩個親衛營不見了你們不問一句?如今從夔州巴州方向過來的大道路,皆已封住,隻要三沒接到部隊的消息,王彥超心裏必亂,隻要他心一亂,這事情便好辦。”


  石鶴雲做了個離遠點的動作,心想讀過書的都是黑心客,一肚子陰謀詭計。


  秦越將兩個桔子在手裏盤著,歎口氣道:“我所接觸過的節帥,以眼前這一位最讓人恐懼,真要強攻硬打,能不能攻進去兩,但我軍死亡慘重是肯定的,這樣的損失,我軍承擔不起。”


  “不會吧,真這麽厲害?”


  “教你一個乖,能當好副手的,往往比正職還厲害,征淮時,這家夥看上去沒立什麽功勞,但先為李司空副手,再為李重進副手,戰後卻能在五府之一的鳳翔府坐鎮,占了最大的便宜。


  伐蜀之戰,他是北路軍都部署,我軍與廣捷軍打生打死,可他呢,以微弱的損傷卻換來長久的安逸,從鳳翔府移鎮興元府,地盤擴大了一多倍,再看看南路統帥向拱,他又得到了什麽?

  所以呐,這樣有本事的人,你我如何重視都不為過,營盤都紮仔細了,警衛巡查嚴密了,可別讓對方鑽了空子。”


  聽秦越這麽一,石鶴雲一擂桌子,起身道:“那某這便去巡營,奶奶個熊,原來是頭扮豬吃虎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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