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吧,什麽章程。”
三杯酒下肚,王彥超撿一瓣柚子吃了,卻又嫌酸冷,隻嚐了一口。
“大帥什麽章程,便是什麽章程,我隻要城頭易幟。”
“哦,這麽好話?”
“因為大帥好話嘛。”
王彥超笑笑:“少拍馬屁,本帥若不讓道,你哪怕出了川,心裏也不安,可離了興元,下之大,卻無本帥的容身之處呐。”
“那要看大帥有什麽誌向,大地大,哪裏不可以安身立業。”
“怎麽?”
秦越先與申先生對飲了一杯,這才笑道:“大帥若有心割據一方,稱王稱霸,那麽益州可借精兵五千,助你南下,江陵府,南昌府,長沙府任選一城,學高保融,最少三五年內可以享受萬人之上的榮華。”
“本帥若有稱霸之心,當年豈會容你這猢猻率兵西進?”
“那我卻要問一句了,既無割據之心,大帥又要多大的地盤?”
“……”
王彥超愣住了,探手去拿酒杯的手僵在中途。
自己要多大的地盤?
這個問題,還真沒有認真想過。
當初先占興元,是因為簇不僅物阜民豐,還進可攻退可守,乃兵家要地,況且又是新辟的疆土,強兵強權是必須的、節度使大權在握,比起鳳翔府的成熟吏治,事事受限,不知道要好多少,所以當初他一進川便賴在了簇。
這兩年也確實肥了不少,手中兵將實打實的六個軍滿編,外加兩千精銳的牙兵。
兵精糧足,政通人和。
當初宋九重黃袍加身,他沒有起勤王之心,是因為他對現狀滿意,打生打死再怎麽打,日子也不會比現在好到哪裏去。
所以他雖不齒宋九重的為人,但看在豐厚的賞賜麵子上,還是捏著鼻子認了。
秦越來信,他也不感興趣,道理一樣,這年頭,跟誰都可以過不去,唯獨不能跟自己過不去,所以他打算眼不見為淨,任你們相爭相殺,老子自袖手旁觀。
然而,宋九重的親筆私信卻又打動了他。
漢中王,蜀中之地他與韓令坤分而治之,這個誘惑就大了,雖然他知道這個餡餅並不容易吃,但是,真要吃下去的話,可就不是肥一丁半點那麽簡單。
但是,自己為什麽就心動了呢?
明明沒有王霸之心的,韜光養晦才是自己的行事風格才對呀。
王彥超皺起了眉頭。
貪、嗔、癡。
佛家謂之三毒,凡人難戒。
題外話:四大(地火水風)、三毒(貪嗔癡),本是道家最早提出來的,但梵文佛典裏也有類似的思想,釋門譯者把道家早在漢末就歸納的比較係統的思想直接借用了,然後進一步發揚光大,包括六欲或六情(眼耳鼻舌身心),釋門進一步提煉,更一字為根,就成了大家都知道的六根清淨了。
釋門誕生於印度,但卻在中國發揚光大,不是沒有原因的,起碼如玄藏等傳經譯者兼容並蓄態度以及豐厚的學識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王彥超的心態就好比一些富豪,明明知道自己的財富幾十輩子也吃不完,用不完,但見了財富機會,還是會探出手去,然後累死累活。
往往事到臨頭了卻又想,老子賺這麽多錢做什麽?
人怕出名豬怕壯,養肥了後,麵臨的就是殺身之禍。
古往今來,從來一個樣,哪怕時間再往後三千年,真理不破。
打敗了秦越又如何,宋九重真的能容下一個執掌東川若大地盤的漢中王?
可要是易了幟,他秦越又能給什麽?
想到這,王彥超看了看申先生,問秦越:“先不本帥要什麽,先你能給什麽。”
秦越笑道:“大帥又錯了,不是我能給什麽,而是你要什麽,勤王救駕,乃臣子的本份,大帥若是義旗高舉,我自然景從,仿若當年一起進川一般,大帥繼續當領導,我與國華再為馬前卒。”
王彥超接過酒杯,一口飲下,這才澀聲笑道:“你就是個會話的,你能同意,李相會同意?王成象會同意?你的三萬大軍會同意?今非昔比,休拿巧言搪塞,拿出你的真誠意來。”
秦越也端起酒,真誠的道:“那麽,就請大帥、申先生先滿飲此杯,再聽子細講。”
王彥超喝的幹脆利落,申先生則是細啜著,眼神卻鎖定在秦越的臉上。
秦越回以微笑,然後道:“我有一個夢想……”
……
……
與政客夢想,好比緣木求魚。
哪怕張儀再世,蘇秦複生,也不可能辦的到。
但秦越卻的十分起勁,王彥超聽的十分認真,還時不時的頜首讚同。
隻因功夫在詩外,話在態度鄭
因為王彥超已經到了不得不做出選擇的地步。
精銳大軍在外,被消耗,雖然,韓真所部的南征大軍兵力損失並不是太大,夔州城中,祁三多能保住城池不失就謝謝地了,曹沐所部,千餘綠林好漢看著威風,但能吃幾支分隊就不錯了。
史成所部也是如此,能守著巴州,卡住要道,不讓敵軍順利北歸,便是大的功勞了。
所以韓真與史進德們雖然處境有些艱難,但還不上敗。
可王彥超卻是有苦難言,吃的是他的老本,拚的是他的家底,他後悔草率出兵,又後悔未親自出征,卻讓賊猖狂。
可人家現在有猖狂的本錢。
萬五大軍齊聚城下,整個蜀中已基本上全是他的地盤,等到梓州的木雲騰出手來,益州的陳倉派出援兵來,饒是他王彥超有三頭六臂,不死也要脫去三層皮。
這城守下去沒意義了。
要麽撤,回中原去。
要麽降,城頭再換大周旗。
何去何從才是王彥超糾結的。
回中原去,宋九重會如何待他,用腳趾頭都能想的出來。
有錢有兵有地盤時,人家能謙著姿態禮重三分,若是灰溜溜的回京,等待他的,隻有手下一個兵也不剩,然後空掛一個左衛大將軍之類的虛銜,領著俸祿等死。
這絕對不是當慣了節度的他想要的。
眼下隻有看這猢猻能給出什麽價錢了。
他耐著性子,聽秦越花亂墜的講完,心中曬笑,不就是以後沒有節度使可以當了麽,用得著兜這麽大的圈子?他看了看自己的智囊,卻發現申先生皺起了眉頭。
他的心裏倏的一驚,開始好生回想秦越所的話來,細細解剖。
……
千裏之外的揚州,戰火熊熊,炮石隆隆,喊殺聲中,蟻附登城的宋軍中,一道壯若熊羆的身影分外引人注目。
宋九重終於耗光了所有耐心,親自提著盤龍棍先登搶城。
京中,魏仁浦一直在做著動作,西邊,秦越蹦跳的越發雀歡了,而更多的方鎮節帥,卻仿若老鵝般的伸長脖子,收聽著一切對他們有利的消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能再在這揚州耗著了,溝壕一填平,便揮師搶攻。
官家先登,十萬大軍如狼似虎。
李重進也不知砍毀了多少柄戰刀,當西城被破的消息傳來時,他仰怒吼,然後掄起鋸齒般的戰刀,回刃刎喉。
韓通怒吼:“死算個屁呀,有本事就東山再起呀……”
他沒有選擇戰死,也沒有選擇自刎,而是快馬衝進節帥府,一把抱起李重進那最的幼子,然後跳上了快船。
老沒有助他們,一個多月未落雨。
老百姓們沒有助他們,反而四處哄亂,搶著開城。
揚州一戰而平。
宋九重登上城樓,極目所望,江山如畫,遠處,波濤洶湧,不盡長江滾滾來,一時間壯懷激烈,忍不住仰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