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江陵
“江陵求援?見鬼。”
張令鐸重重一擂桌案,滿臉不可思議。
這位坐鎮襄州的山南東道節度使已經達到了人臣頂峰之位,陳橋兵變,他的翊戴之功僅次於高懷德,首封便是鎮安節度使、馬步軍都虞侯,前年更是調任襄州重鎮,同時,先帝親口許諾“共富貴”,為其弟光美求聘其三女為妻,成為本朝第三大親家。
集功臣節帥和外戚於一身。
“是,那朱元自以為能,卻連戰連敗,折損戰艦二百餘,連丟歸峽二州,如今還敢厚顏來求援,末將以為,勿用理他。”
“不理恐怕不行,江陵若失,兵鋒直指我襄州,唇亡齒寒呐,再朝廷若是知道我軍坐視不救……”
“要救也是裝個麵子,想讓我軍為其擋箭矢,沒門。”
“……”
蕃鎮州兵,與朝廷禁軍最大的不同便是大多數的節帥都把州兵當自家私兵,哪怕輪鎮,換崗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收軍心。
禁軍大將領兵可以不計較傷亡,但蕃鎮節帥每每惜兵,一有不敵便走為上,原因便在於此。
無兵之將,不如滾蛋。
眾將士在議論紛紛,張令鐸卻皺著眉頭走出了白虎節堂,來到中庭。
既來求援,必然要救,可如何個救法?
都打了大半輩子的仗了,張令鐸早已沒了臨陣廝殺的雄心,再,都到了封無可封的境界了,還想再立功,簡直與找死無異。
他沉吟著,踱著方步,將中庭的每一塊條石都踩了一遍,也就有了決斷。
“江陵城無論如何也不能有失,事急從權,沒時間等朝廷令旨,穆霆,你立即準備,明一早即率三營勇士為先鋒,先行救援,老夫隨後親率大兵接應。”
“諾。”
聽話聽音,節帥的道貌岸然,但調大兵,卻是非朝廷令旨到了不可,再,人吃馬嚼的,有的要準備,大軍真要成行,最快那也要五六以後了。
不過江陵四麵環水,哪怕是西城最窄的護城河都有十丈寬,二丈深,最是易守難攻,想那朱元再無能,也能堅守三兩個月。
襄州眾將校寬心之時,朱元已經在叫苦不迭。
西秦大軍皆是乘舟而下,大型攻城器械不可能隨船運來,他想著敵軍再快的動作,也要三後才能發動進攻,哪知道秦兵隻準備了一,把陸寨與水寨修繕完畢,即發動了進攻。
沒有高大的投石機,沒用笨拙的轒轀車,還是水麵進攻。
江陵城因兩江夾護,千百年來防洪防出了經驗,城內地勢遠高於城外,護城河寬達十丈,防洪河堤也寬十丈,自城牆根至護城河呈一個均均的斜坡。
因這裏是原南平國的國都,是以城開九門,其中有水門兩座,一連楊夏水道,一通大江,乃江陵城的真正生命線,出於防護考慮,進城後水路極窄,能通千石貨船,但樓艦卻是別想開進來,同時兩岸修的即高且陡,非到指定碼頭,船上的人上不了岸。
水門更是由三道鐵閘組成,鐵閘柵格粗如櫞柱,底部鋒利如矛,一閘落下便是神仙難過。
結果,最安全的地方,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木雲將水師分為兩部,令郭廷謂率主力戰艦和蒙衝逼圍住敵軍水寨,自己率著三十艘戰艦和近百艘先登船在南城臨江水門擺開陣勢。
強攻。
因水門修的高,上方還需要有啟閘的空間,所以,水門上方安不了炮架,防護隻有弩弓加檑木。秦兵抓住這一點,一艘艘戰艦在江岸泊著,三百步的距離堪堪夠那神奇的火箭發射。
在火箭的密集攻勢下,南城水門左近的城頭上,守兵再也立不住腳,然後,有三艘用硬木裝釘的仿如棺材般嚴嚴實實的先登舟以迅捷的速度向水門衝去。
城頭上負責指揮的李漢瓊一看不好,強令檑木投石,可那三艘船不僅用硬木裝釘死了,頂上還蒙著生牛皮,比轒轀車還牢固,兼之在水麵上,最多浪晃幾下,又繼續前校
三艘怪異的棺材船擠堵在水門處,後艙門一開,有人探出身子,飛快的甩著鐵鏈,將三艘船牢牢的索縛在一起,然後躲在艙裏麵蹬槳的水手個個跳水回遊。
“投石,快砸沉……快……”
用屁股想,都知道,那密封的船裏裝的是什麽,李漢瓊驚懼到五官都扭擠到了一起,但除了投石外,再無良策。
江心,穩坐在五層樓艦雀室的木雲緩緩的放下望遠鏡,輕輕的搖起青色令旗。
早等著旗訊的張通獰笑著晃了晃鐵勾:“強牛讓開,老子親來點火。”
早把發射架調好角度的牛賁連忙讓開身位,又討好的遞過牛油火把。
三架發射架上,都是箭頭綁著油布的火箭,張通歪嘴呲牙,將引信一一點燃,眼看著一枚枚火箭呼嘯向前方三艘船的後艙門射去,興奮立馬變成了焦急,因為城頭上,守軍們正冒著火箭的傷害,不要命的往下投石,水花四濺,船身不住搖晃,要是點不著火,那玩笑可就大了。
好在,張通的擔心多餘,因為那三艘船,內艙四壁都塗了火藥,一丁點火星就能引著……
“轟……”
“轟……”
“轟……”
巨大的爆炸聲仿佛把耳朵都炸聾了,張通張了張嘴,還沒看清動靜,就覺著自己的身子飛了起來,忙用力的將火把往江水裏一擲,緊接著感覺後腰被人扯住了,這才順勢在船舷上一蹬,穩住身形,定睛一看,前方煙火熊熊中,水門早已不見,衝而起的水柱尚未落下,不少守軍正因城牆的癱塌而如下餃子般的紛落下來。
慘叫聲聲。
己方艦船也在不斷的搖晃起伏,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穩舵……趴下……”的叫聲此起彼伏,火箭如無頭的蒼蠅般亂飛亂竄。
“棄火……”
“棄火……”
張通聲嘶力竭的怒吼著,操,誰知道威力竟然強大如斯,這時要的不是搶攻,而是滅火,萬一那個龜孫控不好火頭,引著火藥罐在船上炸開就麻煩了。
江心指揮樓艦上,也差點釀出人間慘禍,木雲本就體力不好,還是在高大的靠椅上坐著,前方爆炸一起,半條江都沸騰了起來,大秦南路都部署,軍師將軍,這場人間慘禍的肇事者,木雲木南客,一個斤鬥翻出,如平沙落雁般的向江麵上墜去。
好在有憊賴到正事不幹,跑到樓艦來看熱鬧的甲寅在身邊,一看不對,出手如電,一把抓住木雲的腳踝,硬生生的將其拽了回來。
木雲扶著甲寅的肩站穩,臉色有些發白,“威不過如此,吾將遭譴,不長壽也。”
甲寅沒好氣的吼道:“所有人都嚇傻了,快下令,總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