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七寸
“報……敵軍正在製作大量的幹糧,或有移營跡象。”
“製作幹糧?”
這樣的訊息讓坐鎮襄州的山南東道節度使張令鐸大為訝異,圍城不需要幹糧,那麽,城外的秦軍要去哪?
他踱步到輿圖前,手指在房州、均州、唐州緩緩掠過,棄襄州繞過去打麽,就不怕孤軍深入四麵楚歌?
敵將不會這麽傻的,那麽又在耍什麽花眨
“再探,詳細點。”
“諾。”
下午時,哨探再回報,秦軍在漢水上以船作梁在搭浮橋,北上意圖十分明顯,可北上,會去哪,秦軍步騎不過萬員,過了漢水等若自陷絕地,不應該呐。
張令鐸上了城樓,目睹城外秦軍大營,但見旌旗招展,人歡馬嘶,卻是半點攻城準備也無,果真不打襄陽了?
真相於夜半時被親衛緊急送進寢房,張令鐸頓時嚇出一身冷汗,睡意全無。
西征軍大敗,官家中箭,鳳翔已失,京兆保衛戰即將打響,而城外的兵馬,據細作探報是要千裏轉進去攻打武關,對京兆府進行合圍。
見鬼!
張令鐸批上衣服就去了書房,呆看輿圖良久,要是如此,秦軍北上打武關,理由就的過去了,自己該怎麽辦?
一夜枯坐到明,一字總結:“守”,同時飛騎報訊。
襄陽城內守軍已不滿萬,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次日,果見秦軍步騎開拔,浩浩蕩蕩的過浮橋北上,而餘下的水師則催著民夫一件件的往船上搬運營資輜重。
這是水師也南撤?
張令鐸有心想出戰,猶豫良久,還是罷了,坐於城頭枯守一,眼睜睜的看著秦軍水師撤的幹幹淨淨,城中百姓歡呼,三軍將士的臉上也有笑意浮起。
不用打仗了,那就一切都好。
跟著出城尾追打探消息的斥候也回來了,敵軍步騎行軍速度極快,已到六十裏外的鄧州大西河,果真是一路向北。
這個消息傳來,張令鐸這才稍鬆一口氣,夜裏多喝了兩碗酒,一夜好睡。
次日傍晚,南北兩路斥侯的飛報更是令他安心,敵水師已過郢州,敵步騎已過鄧州,鄧州武勝軍曾出城阻截,大敗而歸,如今據城自守,放任敵軍北上。
張令鐸大喜,一麵令幕僚上疏,一麵令親衛組織鄉紳勞軍,衙內大擺酒宴以慶,是夜,在兩妾的著意溫存下又多奮起了一把。
“轟……”
迷迷糊糊睡的正酣,睡夢中卻聽到一記沉悶的驚雷聲,張令鐸倏的翻身坐起,卻聽“呯”的一聲,親衛倉皇撞門而進:“大帥,大事不好,樊城被敵偷襲,北城都炸塌了。”
“啊……怎麽回事?”
“敵軍就沒有去打武關,半路折返,連夜偷襲樊城……大帥……大帥……”
張令鐸伸手止住親衛欲來相扶的動作,晃晃腦袋,強自醒神:“快,令鍾離將軍率部火速增援……來人,備甲。”
“諾。”
鍾離洛早一步驚醒,已經點兵披掛,得了將令便率部出營,趕到北城卻是暗暗叫苦,江中兩道浮橋已被燒的成了兩條火龍,敵水師赤馬不知何時已然潛馳而回,正遠遠的噴著火箭,擲著火藥罐。
耳聽隔岸喊殺聲四起,火光此起彼伏,鍾離洛沮喪的一把棄了兜鍪。
“樊城已不能救,眾將士,上城,各赴段位防禦。”
……
打蛇打七寸。
襄樊二城的七寸便是雁翅牆掩護著的漢水上的浮橋,有這兩座浮橋在,兩城互通,十萬大軍都圍不死,且兩城軍力調動可以靈活自如,加上城高河寬,這才真正的固若金湯,贏來鐵打的美名。
敵軍一撤,城防在兩日不見敵蹤的情況下,自然鬆懈下來,而最是易守難攻的襄陽北城與樊城南門,更是沒必要再讓士卒受累,又回複到太平時的慣例,兩隊哨兵值守。
但這是兩頭蛇,單打這個七寸首尾兩頭都會來夾攻,所以得把另一頭給按住了才校
戰事於樊城北城先打響。
甲寅率部北上,過了州境內的大西河,其實就已兵分兩路,花槍和祁三多率著兩千虎衛精銳趁夜色隱入河岸西麵的山穀中,整個山穀全控住,一隻鳥兒也飛不出來。大部隊卻是繼續北上,路過鄧州城時還耀武揚武了一把,把怒而出戰的武勝軍兵馬都指揮使周驤打的落花流水,狼狽逃回鄧州。
這樣的戰事,其實雙方都沒山根骨,敵軍過境,鄧州雖是鎮,守軍不足五千,但出戰是應有之義,甲寅隻不過算是配合了一把,然後挾大勝之威走的浩浩蕩蕩,在城西北約二十裏的白石廟紮營休息。
這裏距樊城約一百五十裏,起來夠遠了,但對於一人三馬的飛虎騎來,卻真的不遠。
秋高氣爽,月明雲淡,通衢大道,正好夜馳。
是夜,藏在大西河的虎衛先出動,急行軍回樊城。
這樊城的護城河與襄陽的一樣寬廣,唯一不同的是有石橋,三座相連,如一條長龍靜臥在水麵上,與襄陽形成鮮明的對比,恰是南船北馬。
若是硬攻,則也存在炮打不到,戰艦行不得,火箭無用場的尷尬情況。
虎牙軍領軍將校都沒來過襄州,且這是超過戰略規劃的戰爭,沒有充足準備,來了後才有束手無策之福
甲寅的無心之語啟發了木雲,找個堂堂正正的理由撤兵,北上南下,騙過守軍放鬆防備,然後突然夜襲,搶的就是這座石橋。
雖以有備算無備,寅時三刻發動攻擊,但二千甲士兵臨城下,還是驚動了城頭哨兵,警鍾長鳴。
不過為時已晚,炮索未上,擂木未懸,大部分的守軍都在兵營裏睡大覺,單靠幾十把弩矢哪守得住以花槍為首的突襲隊。
這支百名勇士組成的突擊隊一手挽盾,一手抱著炸藥包,一過橋,直奔城門洞,一件件炸藥包疊堆而起,這些炸藥包都是特製的,引線特別長,一根根搓起,最後搓成手臂粗細。
城下在忙著,城上也在忙著,忙著射箭,忙著落閘。
但凡城門,都有千斤閘。
左右兩扇對開的銅釘木門隻是太平時所用,有戰事,便落閘,有些軍事要地還是雙層閘,沒有對開門,前閘厚重戰事時用,後閘薄輕日常開啟,這樊城的城門便是雙層閘。
敵軍在城門洞裏頂著盾埋炸藥包,城頭上的守軍從上麵的井裏看的分明,條件反射的開始扳動絞盤,放閘。
千斤閘全是硬木橫豎交錯層疊,外包鐵皮,足有三尺厚,真的重逾千斤,為防意外落下,升起後都是平放的,所以,等城頭絞盤拉直了鐵索,扳正了閘門,城下基本作業已經完成。
突擊隊迅速撤退,花槍一手頂盾,一手執著火把,在閘門即將落下時點燃導火索,然後如雄鷹般向後飛掠……
閘門落下,恰好將炸藥包關在內壁,堵了個嚴嚴實實。
時遲,那時快,聽到警鍾的守軍才從兵營出來,甲索都未係緊,便聽到了驚動地的巨響,衝火炮中,隻見雄偉的城樓正如爛泥般的塌癱下去。
而這時,甲寅所率的三千馬隊堪堪抵達,見狀大喜,戰刀一揮,合著步兵一起共計五千精銳洶湧的向城中撲去。
水師的配合卻是晚一步,這些赤馬比步兵先到,但一直隱在遠處的陰影裏,直到爆炸聲起,這才亡命的衝過來卡在襄陽與樊城之間,毀橋。
馬霸親自率隊,他領到的將令是哪怕把自己的船點著,也要毀掉這兩座連接兩城的生命線。
好在,一切順利,襄陽守軍沒有在第一時間作出最正確的反應。
這就形成局部以多勝少的優勢了,因為襄州建製總共才萬五人馬,但兩次城外大戰已折損近五千精銳,所以分守樊城的隻有五個營。
樊城一夜告破,襄陽成了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