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渭橋之戰
戰術撤退,比衝鋒陷陣還要難上三分。
宋軍接到官家戰略轉移的消息後,幾位主將,不約而同的先發起亡命衝鋒。
這個道理,有個淺顯的比方,如平時被凶悍的二哈盯住了,你會怎麽辦?調頭就跑顯然隻會更激發其凶性,這時一般隻有兩個方案,一是步步後退,慢慢拉開距離,二是順手抄起棍子先張牙舞爪的恐嚇一通,然後你才有機會從容離開。
秦軍就是那隻狩獵的獵狗,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攻我守,敵撤我跟,萬分不要臉的使著“纏”字決,而且還是死纏活賴。
戰事稍歇,立馬就有舉著鐵皮筒的王鞍爬上高高的望車開始喊話,講的也不是什麽家國大道理,就在吃穿收入上動腦筋,曬餉銀,曬吃食,曬棉服,各種順口溜張口就來,一句話總結:投降有前途,不想當兵還有工上,秦境到處都有經濟開發區,老婆孩子熱炕頭,美死你。
這樣的喊話,其實好幾前就有了,甚至還有綁在巨弩矢上的傳單,極盡描繪之能事,誘著宋軍反水,雖有軍紀控著,法刀鎮著,真鬧事或是偷跑出去投降者,就沒幾人,但戾氣這東西,還是在士卒們心裏種下了。
憑啥,一樣吃兵糧,人家餐餐見肉,俺們啃鹹菜梆子,人家穿新式保暖棉衣,西北風吹著還淌汗,俺們卻在陽光下凍的顫抖。
憑啥!
就這兩字一問,害的不少領軍將校都不敢吃肉,跟著大頭兵在一個鍋裏攪食。
撤退前的總攻,開始還像模像樣,在回鄉渴望催發的精神振奮下,再強悍的秦軍也不得不先暫避鋒芒,趙文亮部甚至被逼退回了大營,靠著木牆與壕溝等防禦工事才勉強守住陣腳。
然而,到了中午,這股氣就泄了,肚子餓了,可後軍忙著撤營,哪有時間準備午飯,運氣好的分到兩塊硬的如石頭般的幹餅,運氣一般的,還能抓一把麥子生嚼一嚼,運氣差的,就什麽也沒有了。
而秦軍陣中,卻飄出了肉香,燒肉也就罷了,偏偏各種香料不要錢似的灑下去,偏偏吹的又是西北風,宋軍都在東南麵的下風口,那誘饒香味兒,往鼻孔裏一鑽,這肚子就更餓了,心頭的戾氣更大了。
韓重贇一看不好,傳令三軍,加速後撤,其部急匆匆的徒鹹陽城外,已是下午申時三刻,一個噩耗又如當頭一棒砸來:
敵軍控住了西渭橋,中渭橋頭正在奮力拚殺。
王全斌雖然因著前次戰敗官職被擼,但那隻是一種官方資態,其在軍中的威望與能力還是比韓重贇高出一大截,見韓重贇有些懵了,當下輕拍其肩,沉聲道:“你率部奪橋,這裏某來殿後,待其餘諸部退後,再大舉過河。”
韓重贇這才醒過神來,手一揮,率本部精銳直衝中渭橋。
其時,飛架渭水的共有三座大橋,分別是西渭、中渭、東渭三橋,其中,西渭橋直通鹹陽,是長安到鹹陽最近的橋,又叫鹹陽橋,當年李世民與突厥的城下之盟便在這裏進校
如今這橋被南岸的秦軍所占,那麽下遊十裏處的中渭橋就是最重要的生命線,因為東渭橋還在下遊,卻是要淌過涇水才能到。
中渭橋萬萬不能有失。
老遠就能聽到河對岸的喊殺聲,隻是旌旗漫卷塵土飛揚,情況具體卻是看不分明,韓重贇急的嗓子冒煙,匆匆趕到橋頭,見橋上擠滿了己軍,不由大怒,撥刀怒喝:“衝……衝過去……此橋事關十萬袍澤之性命,諸君奮勇……”
喊完話,又下令:“刀斧手押陣,一步一前,刀下不留情。”
“諾。”
中渭橋,是一座廊橋,橋廣六丈,南北三百八十步,共計六十八間,七百五十柱,一百二十二梁,是記入史書的著名土木工程,是關中百姓的驕傲。
這樣的一座橋,哪怕對勝利再渴望,秦軍也不敢擲出火藥罐,兼之橋臨河畔,乃是齊頭路,馬兵不能任意縱橫,甲寅與李儋珪偏偏又全是馬兵,十分武勇隻能使出六分力來,這仗打的好不憋屈。
韓重贇親自押陣指揮,在百十個刀斧手的威逼下,橋上的宋軍呐喊著前衝,這一衝,卻是成功的奪回兩道掩牆弩壕。
甲寅心中窩火萬分,卻不得不接受馬力已疲的事實,與李儋珪略作商議,後退兩箭之地,歇馬。
早有斥候飛報長安城中,李繼勳撫刀獰笑:“老子在這城中,爾等當某是空氣,呸,兒郎們,讓逆秦的王鞍們看看我大宋禁軍的血勇,跟某出城,殺……”
“殺……”
城中隻有三千兵馬,甲寅是知道的,還真沒把這三千兵馬放在心上,要知道,他與李儋珪合兵一起,接近五千騎,就是一萬步兵也無懼,但沒想到,李繼勳眼光夠毒,時間掐的夠準,這裏在歇馬,那邊城門開了,二千甲士洶湧而出。
恰此時,韓重贇也過了橋,遙遙望見長安方向有征塵起,立馬知道城中守兵出動了,當下揚刀怒吼:“兄弟們,長安袍澤來援了,再努一把勁,把這生命線徹底打通……”
兩路夾擊,又兼馬疲,秦軍隻能先撤,眼睜睜的看著敵人兩部勝利會師,迅速結陣以衛,甲寅急的如熱窩上的螞蟻,用屁股想都知道,此橋一通,馬上,對岸的大軍就會如潮撤過來,那時再堵就晚了。
正焦急,忽聽西麵響聲如雷,一杆“楊”字將旗迎風飄揚。
卻是楊業部在鎖住西渭橋後率部來援,甲寅大喜,急忙與李儋珪一起策馬迎上,“楊將軍,我槊騎鋒矢衝陣,你部堵缺截殺,李將軍兜圈包抄。”
“你部馬力已乏,攻堅有某,兩位將軍左右側應。”
“也好,有勞。”
有了二千步兵來援,這精氣神立時又回來了,當下三將略略商議,定好主攻點與方略,旗號搖起,三部人馬各組陣形,再向橋頭殺去。
為節省馬力,騎兵皆步行,而當中的楊業部則高舉大櫓,喊著號子,一步一前,當先行動。
宋軍也已立好陣勢,卻是李繼勳部分出一千生力軍在前,韓重贇部的疲軍在後,離著橋頭五十步之距,依托簡易工事堅守。
兩軍相距百五十步,零星弩矢起,百步,矢急如蝗,慘叫聲中,又有火藥罐淩空。
雷聲倏然炸起,卻是火藥罐的爆炸聲與馬蹄聲同時發動,“衝啊……”
步兵先衝鋒,但第一個接敵的卻是甲寅所部,其部是斜切敵陣左翼,百名弩騎先擊三矢弩,然後斜刺裏讓出身後的槊騎,甲寅一馬當先,左花槍,右趙磊,槊芒顫動間,率著槊騎如鐵牛犁地,鑿切出一大塊缺口。
這一個衝鋒,危險的不是接敵廝殺,因為敵拒馬長槍按慣例設在右翼,簇離橋最近,又有工事坑溝,馬勢難止,搞不好就衝進河裏去,也就甲寅藝高權大,卻是隻率著三百槊騎就衝了過來,慘叫聲中,槊騎鑿陣而出,大部分是險之又險的在河堤上兜轉了出去,但還是有不少騎兵,控不住座騎,筆直衝進洶湧的渭水鄭
不過,這樣的犧牲,在所難免,而且,值。
因為雖然隻有區區三百騎的聲東擊西法,但這一兜轉過來,已到敵軍後陣,敵軍迎風飄揚的將旗,就在眼前。
“衝上去,截住,截住……”
甲寅哪會與敵糾纏,耳聽著大陣中傳來的震介的喊殺聲,一聲呼嘯,用力一挾馬腹,開始與圍堵上來的敵軍兜圈。
趙磊卻沒有甲寅那麽好心態,愛馬每一聲沉重的呼吸都揪的他心疼,恨不得下馬步戰。
“左。”
聽到甲寅的喝吒,趙磊下意識的一帶韁繩,跑出一箭之地方又省悟過來,原地方再衝一次?
果然,甲寅已經高喊“五……四……三……”
戰馬咆嘯,鐵槊平端,轟轟隆隆的蹄聲中,玄甲槊騎再次衝進手足無措的宋軍左陣中,鑿犁出一條血路。
寸長寸強,槊騎稱王。
可惜,這一回衝出後,卻是再無回馬之力,甲寅率著剩餘不足二百的槊騎在一裏外歇馬,心中卻在默默祈禱。
大陣中,楊業已經飛身上了戰馬,因為敵陣已亂。其步兵正麵迎敵,最為艱難,但左路被甲寅來回鑿了個對穿,右翼又在李儋珪部的騷擾下亂了陣腳,此時不衝殺,更待何時。
楊業揚起了長刀,步兵陣後一直待命的石鶴雲與張燕客齊齊暴出一聲呐喊,率領已經歇夠一定馬力的騎兵發起致命的衝鋒。
“殺……”
“殺……”
宋軍後陣,望車上,李繼勳一把拉住要去衝殺的韓重贇:“九弟,為將者,當不動如山,衝殺事,為兄來。”
“大兄!”
飛身躍上馬背的李繼勳哈哈大笑,一揚手中戰刀,總預備隊的千名生力軍呐喊著護住他向大陣衝去。
洶湧向前。
戰事打到這時,其實勝負還很難料,秦軍都是疲兵,哪怕楊業部也不過是奪下西渭橋後有一個時辰的休息,然後急急趕路增援,但秦軍勝在馬兵多,在不記損耗的前提下,是有勝率的,可誰也舍不得拿來如此血拚。
而宋軍韓重贇部也是大戰後過來增援的疲兵,隻有李繼勳部全是吃飽了肚子的生力軍,且兩部合一起後,人數遠多於秦軍,所以,這一千生力軍加入殺陣後,中陣戰況立時就起了變化,楊業所部步兵壓不住,不得不開始後退。
這卻惹惱了石鶴雲,其本就是個武瘋子,當年才十七八歲,與甲寅比刀就是招招同歸於盡的,當上了統兵大將還會把部隊丟給副手,自個跑出來跟著甲寅玩千裏縱橫的亡鞍,一見快要到手的勝利就要丟了,他才不管馬隊有多珍貴,遠遠望見李繼勳將旗囂張逼前,虎吼道:“上,都給某上,助某斬將……”
大秦軍製,可沒有客將一,再了,這是將主最過命的兄弟,眾騎一聽將令,暴一聲呐喊,紛紛夾緊馬腹,義無反鼓向敵軍衝去。
楊業距離不遠,看的分明,又急又怒,當下卻無計可施,隻能舞起大刀,率部奮勇殺前,“壓上……壓上……”
李繼勳見敵騎在一員渾身浴血的戰將率領下亡命衝來,不敢正麵迎敵,韁繩一帶,斜刺裏衝出,借著馬勢,戰刀劈殺數名敵騎,正要喘一口氣,一柄血刀以雷霆萬均之勢劈來。
“楊業在此……”
一刀落下,有大好頭顱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