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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府尹,鄉紳

  慫包也好,軟蛋也罷,要是罵一罵就把呼延讚罵出城鬥將,那他就不配在青史上留下名字。


  麵對甲寅的罵陣,呼延讚的應對方法很簡單,也很惡心。


  這家夥抄起滿滿一勺金汁,然後連馬勺一起擲了下去,“你遠來是客,爺請你吃屎。”


  甲寅怒氣無處發,卻也隻好忿忿回陣,氣呼呼的下馬休息,等待中軍步兵大營就位。


  眼見秦軍主將吃癟,城頭暴出如雷歡呼,呼延讚哈哈大笑,卻不敢掉以輕心,城頭策馬,巡視四城,督令戰備。


  這就是大城的好處了,長安雖然已經不是都城,但這城牆的規製還在,既高且寬,因著當今官家前陣子駐蹕於此,所以防禦設施十分的齊全,炮車林立,檑木猙獰。


  呼延讚四城巡完,也就到了午時,本擬在城頭與士卒一起抓倆餅就算了,親衛來報,城中鄉紳聯名請宴。


  “鄉紳請宴,該請府尹才是,某為領軍之將,守城有責,抽不開身。”


  這長安城乃京兆府治所,如今永興軍節度使、京兆府尹都是先帝之子武功郡王宋德昭遙領,兵馬都指揮使以下將士,卻因為這次大戰,都抽調光了,地方官便隻有權知京兆府事的杜曾官銜最高,呼延讚貌雖粗豪,心思卻有,才懶的摻和這等地方破事。


  “杜府尹了,守城要義,民心第一,如今逆賊尚未攻城,正好趁著飲宴機會,與眾鄉紳見上一麵,以後征派役夫或者納捐錢糧,也就有了香火情。”


  呼延讚摸著下巴想了想,對副將叮囑了幾句,策馬便去了太白樓。


  許是大軍壓城,又或者是長安人氣派,若大的酒樓,樓上隻擺了一桌。


  知府杜曾及眾鄉紳早已到場,見他來了眾鄉紳皆起身相迎,獨杜曾安坐。


  “有勞各位久等,末將見過府尹。”


  杜曾拍拍身邊的椅子,微笑道:“呼延將軍辛苦了,來,這邊坐。”


  “謝府尹。”


  呼延讚有些故意,手也不洗,臉也不擦,大馬金刀坐下,沒想到眾人絲毫不見怪,反而大讚英雄本色。


  酒宴便在這笑語殷殷中開去,推杯把盞中喝起來。


  呼延讚耐著性子與眾人客套一二,終是一推酒杯,喊道:“來大碗。”


  “呼延將軍爽快,換大碗。”


  早有侍女奉上細瓷大碗,呼延讚自斟自飲兩大碗,呼出一口酒氣,對杜曾道:“稟府尹,城防重擔,不可輕忽,某將令在身,若無要事,某先巡城去也。”


  “巡城不急,呼延將軍再喝幾碗。”


  “多謝府尊,軍職在身,其實不敢飲酒,今日已經破例。”


  杜曾點點頭,笑道:“也罷,酒不勉強,今日請呼延將軍來,實因本府催捐錢糧之任務繁重,而這幾位城中鄉老,卻非要見將軍一麵,方肯納捐……啊,李夫子,雲夫子,在座都無外人,呼延將軍也是個爽快人,有什麽想的話,就直吧。”


  “……那……老夫鬥膽,敢問呼延將軍,城中止有兵馬四千,城能守住否?”


  呼延讚看了看那位一身綾羅兩頭白發的李夫子,喉嚨骨突兀的動了兩下,這才沉聲道:“單靠四千將士,當然守不住,但是城中最少有三五萬精壯,某不用多,東西南北城各來二千民壯,幫著投石放檑,某敢打包票,如此堅城,守上半年也沒問題。”


  “半年以後呢?”


  “到那時候,朝廷大軍早就來解圍了。”


  有鄉紳插話道:“朝廷大軍,嗬!老夫還想問一問,前兩城中還有數萬虎賁,一矢未發便走了個幹幹淨淨,難道,到時候就會變了性來解圍?”


  又有壤:“別來解圍了,那數百年之久的灞橋,曆經戰火無數,哪怕黃巢那殺千刀的來,也不曾毀卻,如今倒好了,炮聲一響,炸個精光,敢問將軍,這是什麽道理。”


  “這……”呼延讚想了想,道:“真要某,謀事在人,成事在。”


  “好,好一個謀事在人,成事在。”


  李夫子輕輕的頓了頓拐杖,顫著雪白的胡須歎道:“老夫是黃土埋到脖子裏的人了,生死早已看淡,可是……呼延將軍,城中不止有三五萬的精壯,更是有三十多萬婦孺老幼,那些溫良賢慧的女郎,活潑可愛的兒童,都要綁上,以全將軍之忠義英名麽?”


  “你……”


  呼延讚倏的站起,眼中寒芒如電,環視一圈,最後目光卻鎖定在杜曾身上,冷然道:“杜府尹,幾個意思?”


  “呼延將軍,稍安勿燥,來來來,坐下話……”


  “不必了。”


  呼延讚重重的拍了拍胸口,傲然道:“某,十七歲從軍,一年一刺青,身上整整刺了七組‘赤心殺賊’,守土之責,將軍之義,某深刻於心。今,某先把醜話在前頭……”


  李夫子卻不為呼延讚的戾氣所懼,哂笑一聲道:“溥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道理,老夫九歲時便懂,今日,不其它,隻問將軍一句,困守此城,百姓沒了活路,怎麽辦?城破後,男裙在血泊,女人遭了苦罪,娃沒六娘,怎麽辦?

  呼延將軍,今日,隻問這一句公道話,將軍隻要的在理,老夫砸鍋賣鐵,也盡全力支持。”


  “對,對,吾等隻要一個公道,請將軍給個準話……”


  “你……你們……”


  杜曾撫須歎道:“呼延將軍,你我都是食君之祿的,必須為國分憂,這是我們做臣子的本分,但是……諸位鄉親父老的擔心,也有道理,這樣吧,李夫子,有些事我們再商量商量。


  啊,投降逆秦,某是堅決不答應的。


  呼延將軍,你也想想,給城中士庶一個答複,以安民心,如何?”


  一直沒有開口話的雲夫子,卻旋著酒杯,自自:“唉,聽那甲元敬狂到沒邊了,隻要有人打贏他,三年不來攻,嘖嘖,要是其人守諾就好了,啊,哦,老夫手無縛雞之力,隻能發發牢騷,卻是讓呼延將軍見笑了。”


  呼延讚從喉嚨底發出嗬嗬的怪吼聲,雙拳漸漸握緊,指節漸次發白,右手忍不住顫了一顫。


  在座眾人卻是木然危坐,隻是像看怪物似的看著他。


  呼延讚深吸一口氣,良久方徐徐吐出,那一口白氣,銳如利矢,久久不散。


  這一口濁氣一出,呼延讚身上的勁氣倏的一鬆,一把抓起酒壇,高舉鯨吸,將一壇酒喝的一滴不剩,這才一把棄了,朗聲長笑中,破窗飛躍。


  這般動靜,早驚動了在門口侍衛的親兵,不等其雙腳落地,早圍了過來,“將軍?”


  “啊,酒已喝好,回營。”


  耳聽著馬蹄聲噠噠遠去,樓上的鄉紳們麵麵相窺,一時都沒了主意。


  杜曾依舊雲淡風清,笑道:“雲夫子的好,吾等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守城之事,隻能武將擔綱,諸君,盡人事吧。”


  “但聽府尹安排。”


  “唉,這底下,有兩件事最是不能辜負。”


  “不知是哪兩件,請府尹示下。”


  杜曾笑道:“一是美人恩,最難消受,二是五穀糧,最不能浪費,想當年,先祖惜米如金,茅板上的飯粒,都要撿起來塞進嘴裏,諸位,美酒佳肴既然已上,便不能浪費,請吧。”


  “慢,節儉是應有之意,但吾輩更該惜福,這桌,就賞賜下人吧,換一桌清淡的席麵來,不知府尹意下如何?”


  杜曾哈哈大笑:“客隨主便,一切聽李夫子的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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