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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傻子練成法

  大秦中興五年。


  這一年,以中元節為分水嶺,上半年刀兵四起,北宋與南唐爭取淮南肥沃的良田,契丹討伐反叛的小黃室韋,於闐大戰咯喇汗國,西秦北逐黨項收複河套。


  等到夏日炎炎氣溫漸高時,四處戰場卻都漸次平息了戰火,勝利方分別是北宋、契丹、於闐,以及西秦。


  西秦在奪得夏州城後,宥州、靜州依次而降,加上野利八真的上跳下竄,以及黑山黨項在西秦農部的指導下進行農業改良,運動搞的有聲有勢,正反麵都有了榜樣,所以河套草原上的靖綏行動進展的很快,待到第一縷秋風吹起後,便有真正歡快的草原牧歌聲響起。


  收複夏銀綏靜宥,不僅戰略意義重大,戰果也非常豐厚,交戰時,正是春草方菲時,黨項惜馬,人在戰場,馬在草原,可等戰馬恢複了活力後,戰局立馬進入到了據城而守的劣勢階段,結果數萬戰馬白白便宜了西秦。


  之後,整個下半年都過的風平浪靜,對西秦來說,影響最大的事情,除戰爭勝利外,主要的兩件大事是歐陽貴妃有孕了,以及甲大將軍因為如夫人顧氏的失蹤而差點發瘋,鬧的全國巡捕雞飛狗跳。


  前一件事需要時光的孕育坐等瓜熟蒂落,後一件事則需要歲月的洗磨而逐漸淡忘和平複。


  其實當司馬春茵向秦越匯報後,秦越便讓沈秉禮展開了調查,路引記錄隻到鳳州便再無下文,秦越也就基本判斷顧明樓可能真出事了,當即下令各州府縣進行排查搜尋,可是等到甲寅從前線回來了,還是沒法向他交待,鬧的兩兄弟都有些生分。


  秦越對他措手無策,隻好讓他回益州,希望家的溫暖能讓他從消極中恢複過來,又怕這家夥蠻勁上來不管不顧,特下明旨,讓老大哥陳倉監督著。


  “叮。”


  “當。”


  “叮,當,叮當,叮當叮當……”


  對甲寅來說,消除煩燥平複心情的最好辦法,便是和師父一起打鐵,他對顧明樓的失蹤,內心相當愧疚,一會怪自己心軟,不該縱容她上前線,一會怪自己心狠,為軍規而硬生生趕她走,夜深人靜時沒少扇自己耳光。


  不過,有一點他一直堅信,顧明樓不會出事,他說這話時不是紅著眼給自己打氣,而是自然而然的相信。


  對顧明樓為何離家出走他也心知肚明,秦越說的可能對司馬春茵吃醋這樣的說法簡直是放屁,顧明樓最大的心病是自己與她在一起時不打呼嚕,以為自己一直防著她。


  可天地良心,自己對誰也不會設防,唯一的解釋是兩個習武之人在一起,神經可能不一樣。至於顧明樓為何死鑽著這個牛角尖,其實甲寅也知道一二,但他嘴拙,不會開導。


  因為顧明樓本是棄嬰,又從小在山上長大,不管她的刀法如何出眾,人長的如何明豔,內心卻一直有一塊自卑的心病存在,因為,她比對的對象是蘇子瑜在算盤上的纖指如飛斷事如神,是周容的雍容華貴明豔萬方,是歐陽蕊兒的冰雪聰明閉月羞花,是雙兒一胎又一胎的福氣兒,可這怎麽比?

  傻子就這樣形成的,她怎麽不讓她們跟她比刀法呢。


  鐵羅漢的小鐵錘在鐵砧上輕輕一敲,甲寅連忙醒神,沉腰坐馬,深呼一口氣,高高揚起鐵錘,對準那火紅的鐵塊重重掄下。


  “當。”


  “叮,當,叮當,叮當叮當……”小錘越敲越快,大錘越掄越急,緊跟著小錘的落點密密的落下。


  “叮。”


  鐵羅漢的小錘在鐵砧上輕輕一敲,宣布一輪緊鑼密鼓的敲擊終於結束,甲寅放下錘子,全身汗水頓時如潮暴湧,瞬間將全身濕透,煩悶的心情也跟著舒透出來,他長呼一口濁氣,拍拍雙手便去拎酒壇子,仰脖大飲時腦海裏又浮顯出顧明樓跟他大碗幹酒的豪邁來。


  欠揍呐,還不回來!


  顧明樓想回了,可她卻決定不回來了。


  當初她回益州卻轉而西域行時,不過是臨時起意,根本原因是蘇子瑜的梳妝匣子裏,有一袋五彩斑斕的小石頭,一顆顆圓潤如玉,蘇子瑜在說起來曆時全身都洋溢著幸福的光輝,因為那是夫君當年親自在月亮湖邊撿來的。


  比珠玉都珍貴。


  她一人策馬孤寂的路過鳳州時,想起當年他就草率的拉著她的手,當街蠻橫宣布,可這麽多年了,卻連一件禮物也沒送過,她的眼淚不爭氣的就流了下來,然後便賭氣的想,你能送她一袋,我就自己去撿一麻袋回來……


  她是習武之人,粗枝大葉,對自個的身體略有反常也不在意,直到北庭遙遙在望,才感覺有些不對勁。


  再後來,她欣喜的遇上了夫君的老熟人郭銘武,然後就有了認識名滿西域的薩滿巫醫的機會。


  可是,那位帶著猙獰麵具的薩滿巫師用神秘而神聖的語氣告訴她:“若要想懷裏的胎兒健康成長,隻有一路向西,永不回東。”


  她用顫粟的聲音問道:“為什麽?”


  “傻孩子,你嫁給你夫君這麽多年都不懷孕,馬蹄踏向西方時,就便有了,什麽原因還需要我教麽?”


  “我真的不懂,求上師教我。”


  “因為你夫君乃白虎臨世,主征伐,利西方。”


  “可……可寶玉欣玉都好幾歲了。”


  “因為你懷裏的,是男孩。”


  “男孩?”顧明樓的聲音既顫且喜。


  “是的,長大後,他會是了不起的人,但東方卻對他不利。”


  顧明樓輕撫著已明顯隆起的小腹,感受著小生命輕微的動靜,有母愛的光輝浮在她的臉上,她閉上眼睛喃喃自語:“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猙獰麵具裏再次響起神秘而神聖的聲音:“你明白了什麽?”


  “當年我曾禱告於佛主,得簽詩‘吟蛩唧唧守孤幃,千裏懸懸望信歸,鴻雁西飛鄉音至,旌旗獵獵雨霏霏。’當時大師解的似是而非,今日聽上師這麽一說,我終於明白了這簽詩的意思。”


  麵具後輕歎一聲,再無聲息。


  顧明樓卻抬起頭來:“請問上師,是不是越往西走,寶寶就越健康?”


  “……是的。”


  “那什麽時候他們父子可以相見?”


  “……十五年後。”


  “十五年呐!”


  顧明樓的淚水再次流下:“鴻雁西飛鄉音至,旌旗獵獵雨霏霏,夫君,這是你十五年後來接我的情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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