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慕安
少年低垂著頭，手不安地捏著衣角，他的眼裏閃著別樣的情緒：“你為什麽要問這樣的問題？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告訴我，我可以救你一命。”
“嗬嗬。”他眼裏閃著淚花，“我命不久已，你是何居心呢？”
雲笙看著眼前的少年，他身邊圍著一股頹廢的死氣，看來自己也是不想活了。
“罷了，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便死而無憾了。”少年似乎下定決心，他慢慢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靠姿，好讓自己舒服一點。
“我不是香莊的人，我隻是路過那裏，那個莊子似乎與世隔絕，像個世外桃源一般，那裏的人壽命都很長，女人像是永葆青春，男人也是身強體健。
我也不知道如何到了那裏，隻在那裏待了一個月，來的時候，聽說再過一個月，村莊裏麵有一對新人要成婚。”
雲笙一頓，一股鬱悶忽上心頭。
“那裏的人很重視自己伴侶，他們無論是男是女都隻有一個終身的伴侶，結發為夫妻，相愛兩不疑。”
他的眼裏浮現著一絲向往的神情。
“我本來打算馬上就走，可是那裏的人熱情好客，把我留了下來，說是要等那對新夫婦完婚，再親自送我離去。這般海誓山盟的愛情，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一次，也是值得的。我便答應了他們的邀請。”
“直到新婚的那個晚上，我看到整個莊子的人在把酒言歡，喜慶非凡。突然，一群黑衣人闖進來，見人便殺，整個村莊從天堂跌落到了地獄。”少年的眼裏倒映著憤怒的火焰。
“我被刺中一劍，詐死才逃過一截，但是他們到處放火，火勢漸大，他們才離去，我從火堆裏出來，退被燒得麵目全非。”
雲笙好像也看見了這一幕幕慘烈的場景，她心裏難受，說不出話來，眼眸暗沉。
少年看著她眼中的情緒，也覺得好受了些，“至於我為什麽不去醫館，是因為那些黑衣人覺得有人從香莊逃出，大開殺戒，寧可殺錯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但是我心有不甘，我在京城還有個姐姐慕憐，她成為了新寡，受盡了婆家人的數落欺淩之氣，落魄低沉，她寫信將此事告訴我，我心急如焚，她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便回信告訴她，我會去京城接她起住在一起，和她相依為命，但是事到如今，恐怕是此生無望了。”
“我怕家姐失望，從此茫然地度過一生，但是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病入膏肓了。”少年苦笑著，雲笙也知道，救活他隻有十分之一的可能。
“你幫我去京城一趟，把家姐接出婆家，讓她自由，或者再次找到一個歸屬，那人必須一生一世都愛護她，讓她幸福，並且你可以告訴她，慕安，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說到此處，情悲慟至極，少年慕安的眼淚終於掉落了，他的人生將要停留在這大好年華，他卻一心隻念著自己的姐姐。
“我知道這有點難為你了，你答應我，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情。”
慕安希翼地看著雲笙，雲笙點點頭，被他的真情所感染。
“外麵的人都說是花清派殺了香莊的人，但是我詐死的時候卻聽到了有人說“要讓人覺得是花清派做的。”，至於他們做了什麽，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丟下證物。”
雲笙心裏一動，怪不得，不過自己以前就懷疑不是花清派做的，花清派與世無爭，而且自己還和黑衣人交過手，那些人根本就沒有花清派的一貫招式。
雲笙又想到了什麽，她翦水秋瞳看向慕安，問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問題：“你可見到那新郎？他長什麽樣？你見過嗎？”
她的心跳不知不覺的加速，連她都不知為何，室內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她有點覺得窒息難受。
少年的眼睛眯起，像是要進入了昏睡，“那個人，和我一般大，但是他喜歡戴著麵具，我隻見過他一次背影，新郎，應該是死了吧，死在了那個夜晚，可憐一對新婚夫婦。”
他回想起了那個少年，背影似乎很寂寥，實在一點都不像一個即將要成婚的人，他隻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那新娘呢，”她的聲音輕微，仿佛隻能自己聽得到，“新娘身邊有什麽人呢？”
少年回憶起了雲笙，費勁地睜開了眼睛，眼裏充滿驚豔，“她很美，她會武功。聽說她身邊隻有一個妹妹弄香，我卻沒有見過她的妹妹……”
“公子，我不應該再麻煩你什麽事了，但是我想告訴你，四月桃花開了，我想去看看……”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也知道自己差不多到了生命的盡頭，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了裏，他天天受驚害怕，但現在對他來說，死並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而是一種解脫。
他的直覺相信眼前的人，隻覺得和她一見如故，她一定會幫自己照顧姐姐。
慕安不知什麽時候輕輕地睡過去了，眼角劃下最後一滴淚。
天色已經漸漸地變黑了，空氣也濕涼刺肺，床上的少年已經離開了人世，他的頭發亂蓬蓬的，臉上的滄桑不難看出原來的俊俏。
雲笙眼裏幽暗，著手幫他整理著遺容，屋子裏的黑昏暗黑影，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從床上抱起少年，隻覺得猶如抱了一片羽毛一樣，沒有什麽重量。
她的心微微抽搐了一下，原來她已經為他感到了心疼。
打開窗戶，外麵一輪明月升在中空，撒下無數光輝，猶如輕紗覆著萬物，照亮了夜裏的鳥語花香。
她施展輕功，向著郊外的野生桃花林走去。
溪水潺潺，桃花灼灼，萬物自然自生息。
一片火焰燃起，少年在火堆裏慢慢消逝，直到化為灰粉。
人人都說入土為安，但是她覺得入土也不會安寧，咀蟲會將屍體啃的麵目全非，還不如一把火少了留下骨灰，這樣幹淨些。
她將骨灰收集起來，找了一顆桃花樹，挖了個坑，把骨灰埋了進去。
到時候，他的身體會成為桃花樹的一部分。
這樣對於大澤的律法來說，是不允許的，世人認為，用火燒屍是對死者的大不敬，讓死者無法入土為安，無法轉世。
可是她知道，這些都是迷信，毫無根據，所以，慕安，你不要誤會我。
她不希望少年慕安在地下看著自己的身體腐爛變臭，他的靈魂依然可以到達天堂。
“阿彌陀佛。”一句煩人的聲音在雲笙背後響起，那聲音中似乎充滿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