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三 秋娘
紅塵閣？這名字一聽就不太正經，雲笙皺著眉頭，心裏便猜出了幾分。
這是勾欄院煙花賣笑之地，秋娘去了這種地方，還能做什麽？
雲笙頓時覺得韓簫越發不是個什麽好東西，把自己的女人趕出去就算了，還讓她們流落於此。
這座紅塵閣似乎空置已久，沒人進去經營，雲笙推開大門，一層灰在月光裏張牙舞爪地飄蕩著。
她皺了皺眉頭，還是決定進去看看。
一進去，便覺得當年光景重現，這裏布置得華麗堂皇，富家子弟擁抱著紅粉佳人，笑著進進出出。
卻不見那躲在暗處的孩子，眼裏藏著憤怒和屈辱的淚。
“娘……”幽幽的聲音響起，雲笙出神了，腦海裏似乎回蕩著這個聲音。
“尋卿！”徐瑾元擔憂地喚了她一聲，她一怔，神智回籠。
“你沒事吧？”
雲笙聽見他話中的關懷，搖搖頭說道：“我沒事，謝過徐大人了。”
她隻是，覺得有些奇怪。
拋開心中的怪異，她連忙觀察起了周圍的擺設，問道：“這紅塵閣為什麽空置了這麽久？”
“秋娘一死，這裏便出現鬧鬼的事情，還死了不少人，愈演愈烈，最後生意也慢慢地衰敗下來，老板最終死在這裏，這一處再也無人經營。”
這裏還出現了鬼神之事？
雲笙心裏還真的有些相信有鬼神作亂，是因為她親眼見過，或者說這個世界太過玄幻，寧可信其有。
徐瑾元看著她一副嚴肅的樣子，便笑道：“別擔心，這裏沒有鬼，隻是韓府在作亂而已。”
他這麽一說，雲笙便信了，心裏那點鬼神亂世的想法消失不見。
好了，按照徐瑾元的說法，這裏應該會有韓春柳的記憶碎片，她隻要用心去感應就行了。
她閉上眼睛，手裏捏著玉佩，不知玉佩何時發出了瑩瑩之光。
徐瑾元注意到了，眸光閃了閃，不去打擾她。
看來，這次幫了她，可能會讓她真正對他改觀，所以，還是一點一點地來吧。
雲笙感受著感受著，卻依舊是恍惚聽到了有一聲細微幼稚的聲音，對她喊著一聲“娘”。
她一個激靈便想起來了韓春柳，莫不是又進入了他的幻境裏？
她睜開眼，果然，這裏周圍的場景便變了一個模樣，陽光明媚，香氣彌漫，處處鶯歌燕舞。
隻不過，她似乎是個隱形人，眼前這個俊俏瘦弱的孩子也隻是喊著她這個方向的一個人。
秋娘。
那個背著陽光，身形消瘦，嬌弱的背影卻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堅毅，帶著幾分自內而外散發的憂鬱氣息，如此與眾不同，的確能夠吸引那些富家子弟的眼球。
她回過頭，輕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眼裏浮上盈盈淚光，對他說道：“娘告訴過你，不要出來。”
“可是娘，我餓。”他小小的臉上一雙葡萄般晶瑩的眼睛撲閃撲閃，帶著純粹的欲念。
他想要吃東西而已。
“怎麽又餓了？”一雙纖細白嫩的手摸上他的腦袋，語氣中充滿著深深想憐愛。
另一隻手摸出半個饅頭遞給他，他見著饅頭，眼睛一亮。
秋娘慢慢地蹲下，一雙眼睛充滿著溫柔和惆悵，“看來我兒長身體了，還長高了。”
這是好事，可是……吃得也不少了。
幼童依舊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娘，我想吃雞肉了……”
他俊俏的臉上閃過一絲懷念，自從以前嚐過一次，他便再也不能忘記那個味道，隻可惜，娘隻能給他帶來饅頭。
“噓……”秋娘抱著他，神色悲戚，“乖，娘以後會讓你吃到的，以後，乖乖地在房間裏待著，等娘回來……好不好。”
“好……”
雲笙看著他被母親推到裏麵一處昏暗的房裏，門一鎖，便隔絕了所有的光線。
此處一片昏暗。
……
“啪”的一聲，女子被人摑了一個響亮的耳光，痛苦地躺在地上，嘴角溢出絲絲血跡。
“賤人，還藏著一個拖油瓶？”
“娘！”小小的人擋在秋娘麵前，張開短短的手臂，臉上帶著慌張和憤怒，他力量有限，但卻依然堅定地站在母親麵前。
“不許你傷害我娘！”他發出稚嫩的吼叫。
他就像個微不足道的螻蟻，被人輕輕一捏便死了，誰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柳兒！”秋娘支撐著最後一絲力氣起身，把韓春柳護在身後。
“媽媽，不要和他一般計較，我願意受一切責罰。”她卑微地祈求道。
“是嗎？”尖銳的嗓音響起，巫婆一般的中年女人眼裏閃過一絲精明，將秋娘上下打量一番，待價而沽。
“你說你一個幹粗活的女人，還長得頗有姿色。”這句話令秋娘臉色變得煞白。
……
不知他們說了什麽，秋娘失神落魄帶著他離開。
走在行人攘攘的大街上，雖然新奇，但他卻無心觀看，秋娘抱著胳膊，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似乎把他落在後麵了。
“娘。”他在背後哭著喊著她，小短腿十分邁力地跑著。
轉過街頭，他看著她停了下來，臉上布上一層陰影。
“娘？”他怯懦地喊了她一聲。
“別叫我娘！”秋娘口氣冷然，他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你為什麽要出來？為什麽啊？”秋娘一向溫柔的臉如今變得猙獰無比，她轉過身蹲下，抓著他的雙肩，不斷地搖著。
娘？小小的韓春柳眼裏閃過一絲不可置信，仿佛心中的信念崩塌。
他再也說不出話來，後悔的眼淚順著臉頰留下。
一夕之間他忽然像是長大了，跟著秋娘，看著她行街乞討，因為她長得好看，被一群三教九流的人欺負。
她時常驚恐不安，帶著他東躲西藏，為了掩藏自己的容貌，她往自己姣好的臉上塗上一層煙灰。
可是，她這樣做有什麽用呢？這裏的流氓都知道了她長得驚為天人，還是會找到她，然後當著韓春柳的麵前一陣調戲。
不要傷害他娘！不要！
每次他們來的時候，他卻依然被秋娘藏起來，隻能看著她被人欺負，他心裏既憤怒又無力。
他真沒用！
“別傷心，娘沒事。”秋娘臉上的害怕還沒散去，卻依舊溫柔地拍著他的背安慰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