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道歉就沒事了?

  唐風易徐徐側首,目光隔著車窗玻璃勾勒著晚霞餘暉,眼中不經意的透出三分欣慰,再仔細看,卻又消失不見了。


  “很簡單,看著我就好。”


  “看……著你?”


  “對,看我畫畫。”唐風易伸出手,遞到了宋若詞的麵前,“你的工作就是坐在我身邊,最好不要發出任何聲音的看著我畫畫,除了偶爾打來的電話需要你接以外,盡量幫我保持無人打擾的狀態,我討厭創作狀態被打斷的感受,就好像剛進入酣眠被噪音折磨醒,會讓我很暴躁。”


  宋若詞似懂非懂的點著頭,將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聽上去還不錯……”


  唐風易嫌棄的瞧了半晌她的手,無情的拍開,指尖勾了勾,“誰要你的手了,把我的手機還給我。考慮好了嗎,好了的話就要開始工作了,我今天已經為你浪費兩個小時了,如果你不答應,麻煩賠付我撫恤款,一個小時,十萬。”


  宋若詞震驚的看著這個坐地起價的男人,水汪汪的瞳仁撲閃了半晌,無奈的撇了撇嘴,勉為其難的點頭道,“撫恤款我是還不起了……助理還是當的了的,合作愉快。”


  唐風易靜靜盯了她一會,漆黑的幽瞳浮現出一絲少見的溫度,“嗯,合作愉快……”


  有了名義,宋若詞才敢大膽的進入房間休息。


  她對唐風易的做法一點都不意外,對方就是一個難以捉摸的人,突發奇想是很正常的事,不過她覺得意外的,是她對唐風易並不排斥。


  按理說有這樣一個人對她指手畫腳,她應該覺得厭惡才對。


  唐風易這個人……


  雖然嘴賤了些,性子也怪冷的,脾氣也挺差的,但意外的心好,起碼對她而言。


  相比快捷酒店,這兒的環境顯然要好的多,宋若詞奔波了一日,沾上枕頭就睡了。


  大約是意識到自己並非池家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龍潭虎穴裏,她難得睡的很沉。


  早上還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


  她睡眼惺忪的爬起來開門,見門口站著一個戴墨鏡的高瘦男子,半張臉都被墨鏡遮著,依舊能從挺拔的鼻梁與削薄的唇看出十足的清俊。


  宋若詞呆滯了一瞬間,兩隻眼睛還模糊著,男人冷著臉,丟來一個袋子,撥開了眼鏡,咬牙切齒道,“是我給你當助理,還是你給我當助理?”


  宋若詞的眼鏡一點點睜大,連忙跑進屋裏披上外套,小心翼翼道,“對不起,我起晚了。”


  男人丟來的袋子是滾熱的,摸著甚為燙手,宋若詞打開一看,見裏麵是幾個熱騰騰的點心,剛出爐的裹挾著蒸汽,在牛皮紙袋上暈染出一顆顆水珠。


  她心裏一熱,取出一隻蛋撻張口就咬,含糊不清道,“謝謝——”


  “謝你個頭,說了要給你吃嗎?”唐風易斜眼瞪了她一眼,奪過她手裏的牛皮紙袋丟在桌上,點了點腕表道,“兩分鍾給我穿戴整齊出來,不要再給我浪費時間,我花錢不是雇你拖累我的!”


  他是金主,他說什麽都對,宋若詞飛快的趿著鞋子奔進洗手間。


  一分五十秒,她氣喘籲籲的走了出來,仰著未施粉黛的臉內疚的望著唐風易。


  唐風易一掃時間,冷淡抬眸,在她不點而赤的櫻唇上定了定,徐徐抬頭,“下不為例,跟我出去吧。”


  他走出門時,額外補充了一句,“把早餐吃了,都是你的,一個都不許剩。”


  宋若詞驚愕的瞪大眼睛——


  不是說那不是給她吃的,怎麽又……


  唐風易足足買了一大袋的早餐,什麽種類都有,宋若詞苦苦的吃著,還沒吃完一半,就委屈的打了個嗝,表示自己實在吃不下了。


  唐風易沒說什麽,帶她去了昨天二人遇見的黑弄堂,有了唐風易這個一米八五的大盾牌,附近藏在暗處的老鼠們一個都不敢出來,隻是不斷的將貪婪的目光遊移在宋若詞雪白的肌膚上。


  宋若詞走的好好的,突然被唐風易一推,一件帶著男人氣息的長風衣再度落在她肩頭。


  她無辜的仰頭看去,見唐風易給了她一記分外淩厲的眼神,嚇的她怯怯往後退。


  “走這麽慢幹什麽,趕緊走!”唐風易冷聲嗬斥道。


  宋若詞乖乖跟著他寸步不挪,平時多唐風易走路永遠是不疾不徐的,灑脫淡然,現在卻走的格外急促。


  仿佛身後的黑弄堂裏有什麽無形的東西在追逐著他們。


  宋若詞作為孕婦走的辛苦,卻也默默跟上了他,直到走到開闊的湖邊,湖邊一處長台上還立著畫架,畫架上是唐風易昨天還未畫完的畫,清風徐徐柳條依依的南方小城的河邊,潤澤細雨落在河岸稚子的眉眼,將他們天真爛漫的笑容都暈染了開,宋若詞忽然明白,他為什麽非要選擇在黑弄堂這兒作畫了。


  這兒的視野無疑是最好的,作為畫者,眼中隻有自己的風景,而無背後的深險。


  宋若詞在唐風易的默許下,一點點靠近了那張畫,半成品雖然少了些細節,卻依舊很有靈魂,栩栩如生。


  她不知道昨天河對岸的孩子究竟玩的有多開心,但唐風易的筆尖已經賦予了他們最永久的鮮活生動。


  “畫的真好……”宋若詞喃喃著,滿眼羨慕,“你是幾歲開始學畫的,我看有些人畫了一輩子,也不及你十之五六,果然畫畫這件事是有天賦的。”


  唐風易自如的調試著顏料,修長清瘦的身姿在江風輕拂下挺拔落拓,“從會拿筆的時候,就學畫了。”


  “那得多早,不少父母都認為畫畫是不務正業的事,你爸媽還真是開明,同意讓你這個唐家的嫡長孫學畫畫。”宋若詞喟歎道。


  唐風易的畫架都有人專門收拾,昨天他離開後,助理遍幫忙原封不動的轉移了用具以防風吹雨打,在唐風易來之前提前擺布好,因而唐風易一到,幾乎就可以立刻坐下畫畫。


  可他今天卻遲疑了許久。


  他怔怔看著麵前的河,深色的眸吸收了天光,反而變的沉濃不清,他仿佛在回味著什麽,沉沉道,“是,他們真的是非常開明的父母,可惜……”


  宋若詞坐在這麽美好的風景裏,隻覺得心胸都開擴起來,好奇道,“可惜什麽?”


  唐風易諷刺一笑。


  他繼續埋下頭,擺弄與他相處了二十年,堪稱朝夕相處的畫筆,“可惜他們早就死了。”


  宋若詞愣愣的沉默了下來。


  她失憶後得知的事情不多,關於唐家也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僅僅知道這幾號人而已。


  唐父唐母去世的消息並不聲張,唐肅清白發人送黑發人,早已痛心疾首,葬禮辦的不大,知道的人固然也不多。


  等著看唐家笑話的人那麽多,唐肅清不情願再讓這些餓狼吸食子女的血液。


  她原以為唐風易應該是這圈子裏過的最自在的人……


  長輩疼愛卻不約束,性格自我不用在乎他人,甚至能每日鑽研自己熱愛的興趣。


  原來他也有旁人看不見的傷疤。


  “對不起……我不知道,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請見諒。”宋若詞無措的說著,懊惱的掐了自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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