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爸爸是誰?

  唐汲如病的昏沉,理智不存,心裏隻有一個朦朧而執著的念頭,根本看不進唐千愛,用力掙開唐千愛的手,朝著宋若詞的方向伸去,“小染,你怎麽不回頭,你不記得姑姑了嗎,姑姑抱過你,帶你出去玩,你都不記得了嗎……是不是你還在恨姑姑,當初沒有看好你,這麽多年也沒有接你回來,你怨我是不是?小染,姑姑也有苦衷,姑姑沒有一刻忘記過你,姑姑一直在找你……”


  她絮絮叨叨,顛來倒去就是那幾句話,每個字都沉痛寄托著對唐千染的愧疚與愛惜。


  唐千愛微笑的臉龐一點一點僵硬成清晰的肌肉線條,嘴角的紋理正因為抖動而輕微變化,她的眼珠不再清亮,像覆滿了灰塵的明珠,死死的被一層黑色絨布裹住,沒有了靈氣。


  這層黑色絨布,就叫唐千染,一個與她同時來到世界作伴的人,也是她永遠的噩夢。


  宋若詞聽著唐汲如時不時的咳嗽氣喘,夾雜著的斷斷續續的呼喚,就算她不是唐千染,也聽的心軟酸成了一灘水,忍不住勾動腳步來到了唐汲如麵前,俯身道,“唐家姑姑,你看清楚,我不是小染,我是小詞,宋家的若詞。”


  她語調輕軟,如同哄著小孩,嬌柔的麵容像一簇赤地玫瑰,吸人眼球。


  唐汲如聽了她的話,茫然的歪著頭,仔細盯了她一會,用力辯駁道,“不是的,你就是小染,我們家的小染,和你長的一模一樣,姑姑不會記錯的……”


  她著急的勾住宋若詞的手臂,害怕又小心的問,“你是不是怕認了姑姑,姑姑會再弄丟你一回,乖小染,不要怕,姑姑再也不會弄丟你了,再也不會了……”


  她說到最後竟然嗚咽起來,輕細綿長的女人哽咽像是一縷風,吹的宋若詞心頭針紮般不好受。


  明明眼前的人和她沒有關係,怎麽她的眼睛卻濕潤了……


  大概是同理心作祟,她也體會到了一個懷抱愧疚的姑姑的心理吧。


  唐汲如哭著哭著,又沒力氣了,哭泣聲漸止,平靜的睡著了,睫毛上還沾著淚珠。


  眉心隆起的丘壑,也是她撫平不了的心結。


  宋若詞見她睡著了,總算鬆了口氣,轉頭朝唐千愛道,“你的姑姑,真的不是有心理問題嗎,或許需要治療師幫忙好好開解,畢竟心病一直存著不好……”


  她抬眸,卻發現唐千愛一直盯著她,目光清黑疏冷,像一台精密的儀器,在她眉眼間一分一分的尋找著她想要的蛛絲馬跡。


  唐千愛勾動嘴角,笑的很淡,像水落在湖麵上,不過一圈漣漪就不見了,“不可能是你的。”


  宋若詞:“……”


  雖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宋若詞還是友好的問道,“千愛,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唐千愛一怔,略微回神,嘴角的笑立刻抽走,不冷不熱道,“聽見了,這得看她自己願不願意了,我做不了我姑姑的主。姑姑估計是病糊塗了,把你錯認成小染了,你也知道,小染丟的時候隻有六七歲,現在也二十多了,麵容不可能沒有變化,怎麽可能那麽容易相認,就當我姑姑說胡話吧,千萬別介意,她畢竟是病人。”


  宋若詞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從後頸到尾椎股都生出一分麻三分冷,平淡道,“那是當然。”


  唐千愛這番話,不就是怕她誤會,生出別的心思嗎?


  別人或許有可能,她絕對不會。


  唐家離她,太遠太遠了,她的媽媽對她那麽好,如果真有唐家那麽好的外親,怎麽會在宋家過的那麽淒慘,況且這個唐千染還是唐大少爺生的。


  再次走出病房,宋若詞與唐千愛之間的距離,好像又默不作聲的拉開了更多。


  他們都知道關係回不到過去了,也不強求,兩個人一人一邊走著。


  宋若詞想起在巴黎時,唐風易跟她說的那些話,心頭一凜,肅容道,“有些話一直想問你,可惜你太忙了,平時找也找不到,趁這會,不如跟你問問清楚。”


  她開門見山,唐千愛埋著頭不出聲,雙肩還是不經意的顫了顫。


  “你的記性應該比我這個失憶過的人要好,你記得吧……之前你給我看過鍾文清的照片,告訴我那晚強暴我的人是鍾文清,可是我找了鍾文清那麽多詞,他矢口否認,我見過他的很多報道,了解不深,但僅憑接觸過的幾次,我猜的到他不是那樣不負責任的人,或許你當初得到的消息是不是錯了,我的寶寶的爸爸,另有其人?”


  宋若詞聲音雖輕,卻不難聽出其中的迫切,這個答案已經縈繞在她心尖幾個月了,從懷孕伊始,到現在快要四個月,她忙忙碌碌,茫茫然然的尋,可卻還是沒有尋到一個結果。


  鍾文清的態度讓她心冷透的同時,也給了她另一個希望——萬一孩子的爸爸真的不是鍾文清呢?

  他如果真的怕自己心虧,早就該出一筆錢或是“處理”掉她這號人了,這對他而言輕而易舉,找個失蹤的借口,也不用怕得罪池君寒。


  可鍾文清不僅沒有,還一臉茫然,他眼中的無辜與無奈是真的。


  唐千愛坐在醫院走廊裏,靜謐的環境下,她兩隻耳朵裏全部都是心髒躍動的聲音,一下漫過一下,越來越快,擠壓著血管裏的血液也在跟著激湧流動。


  她因為心虛而微沉的頭始終不敢抬起,靜靜瞄著牆角白漆,思索了一會,輕聲道,“你說的沒錯,孩子的父親確實不是鍾文清,我不是刻意瞞你,這也是我最近才打聽到的消息,我看你已經不和他糾察,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就沒有告訴你。但我的確不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誰,找到現在還沒有蹤跡,要麽是在很遠的地方,要麽是心裏清楚,卻故意藏著不出來,無論是什麽,你都不要再抱著希望了。”


  唐千愛聲線平緩,說的平靜又確定,話裏話外都透露著一個意思,讓宋若詞不要再找了。


  確認了意料之中的事,宋若詞一怔,沒有太大的意外,嘴角銜起一抹苦笑,喃喃自語,“果然……還真不是他。”


  她眸光碎影搖動,片刻之後歸於平靜,“我一定會找到他的,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唐千愛覺得她幼稚的可笑,擰眉道,“去找一個不可能找到的人?有這功夫,不如好好待產,想想生下孩子以後怎麽過。”


  宋若詞抬手攏在小腹上,柔軟的眼波裏藏著不為人知的冷寂。她肚子裏的孩子,真的能生下嗎?

  她在賭,如果孩子能平安生下,一切好說,如果不能,她的性命也盡可以不要了。


  她不能失去她的寶寶……


  雖然才將近四個月,可一想到寶寶會消失,她的心就像被尖刀分裂成幾十塊,疼的幾乎麻木。


  她臉頰上的軟紅頃刻消失,多了三分比牆壁燈影還沉鬱的蒼白,聲音細軟,“孩子生下來,就要當沒有爸爸的孩子,缺失了父愛,它以後的生活也不會美滿,如果它長大了,問我爸爸是誰,我怎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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