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我這是為你好

  唐風易的臉色頃刻間沉了下來,他本身就不是多麽溫暖的人,不笑的時候更矜冷的像座無人能登的雪山巔,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又惜字如金起來,連多一個字都欠奉,“不能。”


  “為什麽?”


  “你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我不能告訴你的理由。”唐風易的聲音又長又慢。夕陽一點點從他們身後沉淪垂落,消失在大山雲山,千千世界裏,紅日歸逝,殘留的昏黃的光影替他們每個人都上了身厚重濃鬱的繭甲,“你根本,什麽都沒有想起來。”


  宋若詞彎彎的長眉,忽然隆出痕跡,炙灼的對著他,“我想起來,所有都想起來了,一點也沒忘,你在耍我?”


  唐風易的麵容被將來的夜色朦朧的模糊,宋若詞隱隱能從他微垂的嘴角剖析出一分悵然,他搖頭,“你沒有,一點也沒有記起。”


  宋若詞還想追問,唐風易卻好似對這個話題疲憊起來。


  他推開了攔在麵前的宋若詞,獨自上了車,合上車門前,他又深深望了她一眼,這是一記極為熟悉的眼神,給了宋若詞一次重擊,她的頭很漲,有什麽要從根子裏露出頭卻掙不開束縛,耳邊傳來唐風易清淡幽靜的聲音,“等你全部記起來的時候,我會主動告訴你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全部記起是什麽意思……她真的隻有這些記憶了,她的童年、少年、青年,都壓縮在不斷交錯的畫麵裏。


  她不可能忘記的,可唐風易為什麽又那麽篤定,好像她丟了什麽,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他又為什麽不肯告訴她呢……


  宋若詞不住的揉著額角,試圖讓那兒蠢蠢欲動的躁痛平息下來,她本就單薄的身形讓到來的黑夜吞噬的一幹二淨,坐在長椅上努力回想的同時,她的身側傳來一聲低沉的鳴笛,耳熟的很,並不是一般的車型會有的聲音。


  她怔忪的抬起頭,有個人也正看著她,他們的目光隔著半扇神色的窗戶交織在一起,濾過了許多看不懂的情愫。


  待她看清了從車上下來的男人的臉,她的大腦反而沒那麽疼了,好像被一陣冷風拂過,本該凍住的,又結了冰。


  宋若詞警惕的瞧了他一眼,避開男人伸過來的手,退到了一邊,“我自己回去。”


  她幹脆利落的說著,不願意和他有一分的接觸。


  指尖流過女人的氣息,卻沒有留住她的手,池君寒修長寬碩的身影在茫茫夜色裏半明半昧,沉吟片刻,抬足跟上了女人輕軟的步伐,她柔他硬,一輕一重,極為不融洽,卻莫名的契合。


  他的腿生的比她修長,步子也跨的比她大,可始終沒有越過她,也沒有與她平齊。


  就像一尾流星,永遠安靜而璀璨的綴在她身後,倘若不回頭,她便一輩子都不會發現。


  宋若詞還是發現了,她敏感的耳朵能聽見男人均勻的呼吸,她停下步子,折身問道,“為什麽跟著我。”


  “不放心。”池君寒言簡意賅,挺拔的背影在她的目光裏又正了正,“上車吧,走路太累了。”


  宋若詞總想和他唱反調,皺著眉拒絕,“不要了。”


  他還穿著兩三天前從家裏換出的那身西裝,濃漆的黑色卻是最適宜他的色彩,將他的冷淡倨傲描繪的恰如其分,他這樣正經的打扮在遊走的人群裏格格不入,加上眼裏分明的紅血絲,宋若詞忽然覺得心頭灼熱,難以忍耐。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賭氣一樣指著路邊跟著二人慢慢行進的邁巴赫,“你就這麽想被人圍觀嗎?”


  豪車出現在街頭,尋常人定然都是要一飽眼福的,更有甚者貪婪的蹭了蹭車身,享受著自己這輩子難以接觸的豪車的手感,車子開的慢,一群不怕死的人圍在邊上,還有人在直播,語調尖銳,在雜鬧的街頭卻被淹沒了。


  也有人注意到了路上氣質斐然,穿著不俗的男女,對池君寒和宋若詞議論紛紛。


  宋若詞被指點的臉紅,池君寒泰然自若,連一個眼前都沒有給過旁人,自始至終都落在她的身上,他的眉眼很溫存,褪去了高嶺的冷澈,被人間煙火染上了幾絲溫度,“當然不想,但是你不肯上車,我也隻能這樣。”


  這簡直就是威脅,可池君寒說的輕描淡寫,又格外懇切,讓宋若詞一肚子火都不知道往何處瀉。


  她實在被指點的夠了,嬌軟的小臉上橫生出一股怒意,拽著池君寒便往邁巴赫裏塞。


  池君寒嘴角隱約有弧度浮起。


  關上門,窗簾隔斷全部拉上,隔絕了外麵人的目光,宋若詞才覺得一身的燥熱緩解了不少。


  車裏開了空調,融著鬆香,冷而清新,宋若詞端坐在最邊上,瑩潤的唇張了張,又合了回去。


  池君寒慢條斯理的整理著自己的袖口,多日的疲憊,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你剛才去見誰了?”


  宋若詞偏過臉,不耐煩道,“不要你管。”


  “你不說我也知道。”池君寒慢慢念出那個人的名字,“唐風易,你和他說了很久的話。”


  他沉靜如水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言辭舉止皆是淡淡的,“我不希望你和他往來,希望你下次記住。”


  宋若詞不想與他吵架,她有氣無力的托著下巴,用手指描著衣角上的花紋,心口突突的。


  好像在預兆什麽不吉的事情。


  沉默良久的狹小空間裏,男人低沉磁性的聲線與空調釋放的冷氣一起混合,聽的人衣袖裏的雙臂,都泛起了小疙瘩,宋若詞半紅著眼,直勾勾的盯著黑暗,一口瓷玉般的牙都要被壓碎。


  池君寒說,“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時候落掉了。”


  她討好了這麽久,還是沒能拖上太久,男人都是記一時忘一時的,不痛快了,就從箱子底下挖出老陳賬來算。


  宋若詞對著無人的空氣,涼絲絲的笑,她一口氣吸了許多冷氣,嗆的肺管憋的生疼,用力悶咳兩聲,就像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一樣,池君寒似乎在看她,或許沒有,車裏沒有光,誰的臉色都看不清。


  宋若詞搭在膝蓋上的手因為戰栗不住的翻麵,往裙子上蹭著手裏的冷汗,她死死咬住嘴唇,咬破出一口鹹腥,才勉強將眼淚咽回了肚子裏。


  她佝僂的背一點點直起,玉質白皙的手背輕柔擦拭過眼角嬌嫩的肌膚,抹幹了那兒不小心滲出的滾燙晶瑩。


  她呼出一口熱氣,被眼淚濯洗過的瞳芯灼灼如晝,沙啞而沉緩的說,“我知道了。”


  池君寒平靜的臉上出現了一道驚訝,很快就撫平,借著黑暗裏不明的光線,勾勒著她孱弱的軀體,“你……答應了?”


  “是,我答應了,我不答應你,你就沒有辦法對我了嗎?”宋若詞玉軟的小手搭在小腹上,失神道,“你是池君寒,你想做什麽事情做不到,想要一個孩子的命還不容易,你要,就拿去吧。”


  她的聲音還藏著飲泣後的濕悶,池君寒黑眸輕爍,似乎想解釋什麽,想了想,到底沒有開口。


  他心頭在鬆開一塊的同時,又收緊了一塊,緊的生疼。


  池君寒安靜的揉了下心口,音色淡然,朝女人伸出一隻手,沉穩的供她依靠,“我這是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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