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8.我愛她

  池君寒淡淡一笑,沒將小荔枝的童言童語放在心上。


  但他不否認他是喜歡這孩子的。


  否則也不會一散開讓人頭疼的會議,他就會專程來醫院看她,這孩子與她有一模一樣的魅力,能讓人迅速的靜下心來,驅散一切愁煩。


  這窗簾似乎是特質的,極能遮光,然而唐千染從窗簾裏往外看,卻能依稀看見房間內一人一物的輪廓,她深深的望著病床前那抹修長的身影,回憶像潮水一樣將她拖進了無望大海中。


  池君寒這才發覺,病房裏的窗簾沒有拉開。


  大概是為了讓小荔枝安睡,病房中昏昏沉沉,他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擒住了安靜的窗簾,輕輕往兩側一扯。


  他的手近在咫尺,隔著一層薄紗,唐千染不確定他有沒有看見自己,他的手離她的鼻尖隻有一毫近,但最終沒有碰上。


  池君寒的目光沉靜的落在窗簾上,指尖漸漸鬆開,身體被直射進來的陽光覆滿。


  這是久違三年後,兩個人最親密的一次接觸。


  隻是他並不知道,她在這裏。


  那一瞬間,壓抑的回憶狂湧反複,她像是溺水的人,肺部的空氣都被一絲絲榨空,拳頭死死捏緊,摳入掌心留下了斑駁的紅痕。


  濃重的恨意碾過她的理智,唐千染死死瞪著窗簾那頭的他,好像要撕破窗簾撲過去。


  就在這時,池君寒收回目光,平靜的走回病床前,“多曬曬太陽,對你有益。”


  小荔枝的眼睛往窗簾上看了好幾次,然後縮回了被子裏,細聲細氣的問,“叔叔,你有寶寶嗎?”


  唐千染突然失重般往後一仰,窗簾發出極為輕微的一聲,她捂住嘴巴,驚恐的看向了男人的背影。


  池君寒亦是同一時間抬起頭,目光犀利如刃的掃了過來。


  讓唐千染覺得麵前的窗簾形同虛設,她早已被暴露在他的眼睛裏。


  突然窗外的樹上發出了幾聲鳥鳴,緊接著是鳥類扇動翅膀的聲音,窸窸窣窣,讓池君寒的眼神恢複了冷靜自持的平和。


  唐千染大口喘著氣,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衣服卻被冷汗浸濕了……


  如果剛才控製不住情緒和氣息,憤怒的衝了出去,或是沒有那幾隻樹上的鳥,她今天或許就走不出這兒了。


  萬幸她失了神,卻還不至於失了理智。


  她沉下心,輕顫著去聽小荔枝與池君寒的話語。


  “本來是有的。”


  小荔枝懵懂的問道,“那怎麽沒有了呀?”


  池君寒氣息一凝,許久許久沒有出聲。


  孩子是不懂什麽話該問,什麽話不該問的,直白的喚醒他那段不願回憶的記憶也是無心之舉,何況他根本沒有忘記。


  忘記她和他的孩子,是怎麽死的。


  “叔叔……”小荔枝有些擔心的拉住了他的手。


  指尖傳來的小孩子的溫度讓他稍有回神,他沉著臉,眼睛像不見底的寒潭,沒有一點光,聲音清冷的像是在提起一樁微不足道的舊事,“出了一些意外。”


  小荔枝不懂意外是什麽意思,隱約覺得那是不好的詞匯,糯糯的安慰他,“那叔叔一定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妻子吧?”


  池君寒垂下眼瞼,“本來也是有的。”


  他興許是覺得與孩子說這樣沉重的話題不太好,呼吸微散的分散了注意力,讓神情看上去不那麽嚴肅的可怕,“叔叔的妻子很漂亮,下次再你見一見。”


  唐千染的麵容上一片死寂般的陰沉,她嘲弄的勾起唇角,那弧度看上去像一把鋒利的刀,對池君寒的話嗤之以鼻。


  他沒有別的女人,自始至終隻有尹婉瑩一個。


  又是為了保了一對龍鳳胎,又是親自陪她去醫院,縱容她在外麵囂張跋扈,糟踐池家的名聲也不在意——


  原來是早就在心裏把她當妻子了。


  她死的冤枉,也死的憋屈,可這一切都不會被別人知道了。


  唐千染隔著一道窗簾,看著那通透的陽光照射的滿室明光,卻唯獨照不到她身上,苦的是她,死的是她,原來不過是成全了一對鴛鴦。


  實在是,可笑極了。


  “她性子溫軟,和你一樣,算了,說了你也未必明白。總之——她很好,是我生平僅見的,最完美的女人。”


  尹婉瑩性子溫軟?


  唐千染險些氣笑了。


  這男人除了喜當爹,到底還被那個女人騙了多少?

  不過細想想,那女人在他麵前,的確稱得上是柔順溫和白蓮花了。


  小荔枝還是懵懵懂懂的,隻聽得懂一個好字。


  “叔叔很愛她嗎?”


  池君寒略微驚訝的垂下眸子,“你還知道愛,你才三歲。”


  “知道,麻麻愛我,九九愛我,曾外祖父也愛我。”小荔枝甜甜的笑了,嘴角陷下兩個小小的梨渦,“叔叔也愛你的妻子,對嗎?”


  池君寒略一恍惚,忽然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對宋若詞說過我愛你了。


  簡單炙熱的三個字,總被他們之間的曲折阻斷。


  “我……愛她。”池君寒不再猶豫,重重一點頭,“你說的沒錯,叔叔愛她。”


  唐千染抬手撫摸了一下臉頰上早已消失的疤痕。


  她臨死前,懷著九個月的身孕被人劃爛臉頰丟進冰冷的河水,那個時候,是他縱容著尹婉瑩犯下了曆曆錯誤,比起尹婉瑩,他才是更可恨的那個罪魁禍首。


  她求他放過,他偏不肯,即便不愛也絕不允許她離開。


  一切都因為,他愛她,他愛尹婉瑩,原來如此……


  那麽什麽都解釋的通了,愛一個字,那麽簡單,就能道明所有的偏袒縱容。


  連池君寒是什麽時候走的,唐千染都不記得了。


  她隻覺得雙腿灌滿了鉛般走的艱難,可心口卻輕的沒有了任何分量。


  春日的晚風已不算冷,可仍拂的人分外蕭瑟。


  她回到唐家,第一件事便去了書房。


  唐肅清戴著老花眼鏡,厚重的老書遮住了他蒼老的麵容,室內的空氣安靜的幾乎凝固,老人年邁而平靜的坐著,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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