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巫婆婆端著一隻玉碗，將碗裏的清水沾在手上，一點一點彈到跪在蒲團上的三個小姑娘身上。是為洗滌髒汙，迎接新的人生。
還會念上一遍巫經。是為驅邪，保平安。
因為隔三差五就會有人要舉行成人禮，這在雲萊並不稀奇了，所以沒多少人來參觀。來的，大抵就是那些小孩子，因為他們喜歡熱鬧；還有那些沒見過成人禮是什麽樣的小妹妹；再者，就是成人禮者的父母，因為他們想要見證女兒最重要的一刻。
比如江成禮。
他昨天就對散學的學生說明天休息一天，他有重要的事不能來授課了。
原來，就是這件事。
江成禮同盛文君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巫婆婆給盛七七授成人禮，盛文君平靜的外表下其實也是感慨萬千，縱然連續參加了幾個女兒的成人禮，但依然會激動。
這麽快，連最小的女兒七七都要成人了嗎？她都沒晃過神來。
當巫婆婆給盛七七挽起柔順的頭發用木簪簪起，整個成人禮便結束了。
三個小姑娘，不，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她們虔誠朝前一拜，等巫婆婆說一聲“成人禮畢”，就散開來，各找各家的父母，可能會回家吃頓好的來慶祝；可能在成人禮之際去找之前的相好定親；也可能什麽也不做普普通通過一天。這個，倒是沒什麽講究。
盛七七喜歡吃，自然盛文君就回家給做一頓美食以慶賀她成人這個特殊的日子。
生辰年年過，往常可沒今天這樣好的待遇呢，她敞開了肚皮往死裏撐，最後都快要吃吐了，跟八百年沒吃過東西的餓鬼一樣。最後隻能拜托盛采雲去給六六送吃的，盛采雲丟下一句“不必你說，我自願去”就去了。
話頭夾著些許刺兒，盛七七還沒來得及聽出就被盛文君拉去散步閑談了。
兩人沿著小道走，盛文君感慨的講到盛七七小的時候，不知怎麽的，話頭一轉，突然提到大女兒盛采晴。
到底阿媽心裏是疼愛大姐的！
見阿媽看著自己，像是在等後話，盛七七頓了下，笑道，“阿媽別擔心，想來大姐在外麵過的很好，說不定您孫子都好幾個了！”
盛文君橫她一眼，好像在說“提這做什麽，誰準許你提這大逆不道的東西了！”盛七七隻好閉嘴不說了。
她這阿媽她知道，做的有時候往往和想的不是一回事兒，再者說了，明明是阿媽自己先提起大姐來的不是！
兩人又走了一段，沒成想，盛七七的沉默卻讓盛文君有些憋悶，握拳於唇邊高咳一聲，話匣子再次打開，說的還是盛七七的大姐盛采晴。
“她小時候就很是聽話，我說什麽她都是聽的，讓做點什麽她總是第一個跑來，會問我累不累，讓我去一邊歇會兒。
采晴她也是你們幾個中最有慧根的，我教授的東西她一學就會，對她，我是寄予了厚望，我這巫族族長之位是傳給大女兒的，恰好她也是最大的那個，難免對她比對你們要苛刻許多。
你說，是不是我對她太過苛刻才讓她生了逃離之心，才會跟那個人……”
越說越心性不穩，盛七七忙給她打斷，“阿媽想太多了，那件事當然不怨你了，那是他們兩廂情願的事，感情的事情阿媽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啊。”
那時，盛文君大小事總是交代盛采晴去做，包括去雲萊外麵采辦一些重要的東西。直到那天，那是個陰沉的天，一向乖巧懂事的盛采晴一回到雲萊就給阿媽跪下了，說自己喜歡上一個外族男人，求阿媽成全。
雲萊女子從不外嫁，雲萊男子從不外娶，這是規矩，盛采晴這樣說也已是犯了大忌，盛文君為了讓她冷靜冷靜，關了她三天三夜。
事情鬧得很大，整個雲萊幾乎人人都知道了，作為族長的盛文君為了給大家一個交代，在邢台用荊棘鞭將盛采晴抽到奄奄一息。
盛采晴用微弱的聲音說，“如果我有幸沒死，阿媽就放我出雲萊吧，我……懷了他的孩子……”
盛文君氣結，良久，才背對她恨恨地說，“滾，以後再別回來，我盛文君沒你這個女兒！”
盛七七那時年紀還小，不懂大姐為什麽會為了個認識沒多久的外族男人拋棄阿媽，拋棄雲萊的所有。那時，她也隻是覺得被荊棘鞭抽打的大姐很可憐，身上一定痛極了……
現在想來，她得有多愛那個男人才會拋下所有跟他走啊！
大姐之後有沒有過後悔？盛七七不知道，也無從知道，因為從那以後就再沒見過或聽過大姐的一些事，絲毫沒有。她隻知道，阿媽心裏是悔過的，所以，後來才會收留醬婆那麽一個瞎了眼的外族女人吧？
一定是的。
“他們是兩廂情願？”盛文君恍惚道，像個需要解惑的孩子。
“當然了，不然為什麽大姐會死心塌地跟他去了！”
“不！不對！”盛文君搖了搖頭，根本沒聽到盛七七說了什麽，接著自己方才的疑問自行說著，“我從沒見過那個外族男人露麵，采晴也從沒帶他來過雲萊，他們又怎麽會是兩廂情願？”
盛七七也不厭煩，她願意同她阿媽談到關於大姐的一些事，或許那樣她也能更多的了解大姐、了解阿媽一些。
“阿媽這樣凶，大姐那是怕帶那外族人進來後會被阿媽打死！”
“果真如此？”盛文君有些懷疑，摸了摸自己的臉，“阿媽果真很凶？”
這樣認真追問的模樣，倒讓盛七七哭笑不得，她從不知道阿媽還有如此可愛的一麵，不禁憋笑道，“凶，很凶很凶，要是能多笑笑就好多了。”說完已經是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指著盛文君道，“就算不笑，就像現在這樣也是很可愛的啊！”
盛文君會意過來，知道被小女兒戲耍了，臉色立即陰沉下來，橫她一眼，一言不發的抬腳就往前走。
盛文君步子邁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