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亂

  月華如洗。


  王守將交代好手下認真值夜崗不可偷懶懈怠,又望了一眼已經沉寂的宮殿,才有些垂頭喪氣往宮外走。


  宮燈盞盞亮,宮道漫漫昏昏,少有人走動。


  王守將低著頭,一時不察。


  “將軍。”


  忽然聽到的聲音把他嚇一跳。


  渾身一個激靈,握著刀柄,盯著聲音來處,戒備道。


  “誰在那兒?”


  陰影處,匿著一個人。


  身材修長,暗影朦朧,靠在牆上。


  “王守將,別緊張,是我。”


  白可站直,走兩步出來,微弱的燈光攀在他身上,側臉照亮,半明半暗,互相拉扯,又異常和諧。


  王守將放鬆警惕,斥他,“大晚上你裝什麽鬼?!”


  “來做好事。”


  “什麽好事?”


  “提點你。”


  王守將疑惑,“提點什麽?”


  白可走近兩步,前後看一眼,都是無人經過。


  “你想娶香桃,但香桃不願嫁你,對嗎?”


  王守將羞惱,“你怎麽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王守將,我且問你一句,你是否真心想娶香桃?”


  他盯著他看,琉璃眸認真,王守將一抹臉,索性攤開道。


  “是啊!我想娶香桃!這有你什麽事?”


  白可笑了一下,“所以說我是來做好事的。香桃不肯原諒你,你再怎麽想娶也沒轍,若要改變這樣的境地,王守將,你需要拿出全部的誠意。”


  王守將一聽,有道理,忙問。


  “什麽樣的誠意?”


  白可低頭,抿唇,還拿手摸了摸唇瓣,狀似回憶般笑吟吟道。


  “真正喜歡一個人,願意付出一切,王守將,你有多喜歡香桃,就要展示出來。”


  “如何展示?還有,你一直摸嘴唇幹嘛?長痔瘡了?”


  白可,“……”


  轉身就走,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關鍵信息馬上就要獲得了,王守將怎麽可能讓他一走了之,趕緊快跑幾步,攔在前麵。


  “是我錯了,不該嘴臭!”


  白可抬起眼皮,睨他一眼,冷冷一笑,幫你個大頭鬼,吃不可言喻去吧。


  偏頭就想從旁邊繞過去,王守將看清他的意圖,又移過去攔路,嘴裏頭繼續道歉。


  “我真錯了,白可公子,你大人有大量,諒我一回!”


  少年還有些不爽,“叫白大爺。”


  王守將憋著臉,槽,要不是有事相求,真想打他一頓。


  “白……大爺。”


  白可緩和了臉色,“之前戲弄你之事和今日之事,咱們一筆勾銷,扯平了。”


  “平平平平平!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什麽方法能讓香桃消氣了吧?她不肯理我,我憋屈得慌!”


  “還不是自作自受。”


  白可懟他一句,才正經說道,“展現真心與誠意,莫過於肯把最重要的東西交給對方,最實在的,比如傳家寶地契積蓄,你把這些東西給香桃,還怕她不相信你。”


  王守將低著頭,細細琢磨,越琢磨越是這個理,大喜道。


  “這法子好!白可,多謝!”


  少年負手,挺胸抬頭,“不用謝我,謝公主吧,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公主。”


  ……


  日光照。


  香桃蹲在美人榻旁,拿了個小錘子,砸核桃,剝掉堅硬的外殼,把能吃的果肉放在小盤子裏。


  福凝斜倚在榻上,小手不時拿起核桃肉,放進嘴裏,嚼巴嚼巴,眼睛直勾勾看著前麵。


  香桃看過去,又是驚豔到感慨。


  “這件輕紗,實在是太美了,仿佛有條香花小溪,在咱們宮裏靜靜流淌。”


  輕紗展開,掛在木施上。無風來,靜如撒花鏡麵,有風來,滌滌蕩蕩澈水流動。


  恍惚間,鼻間似有暗香浮動。


  福凝看了一眼小盤子,滿滿當當的,摸了一顆核桃肉放進嘴裏。


  “香桃,不用剝了,歇歇。”


  聞言,香桃把破碎的核桃殼用白布綢裹拿起來,喚來人,拿下去處理,又拍了拍衣裙,站在一邊伺候。


  想起一事,視線側移,福凝看向香桃。


  “香桃,你為什麽不肯嫁王守將,是不想嫁他,還是在生他的氣?”


  香桃緘默,眼瞼半闔,半晌,才歎息般說道。


  “前幾日,有個十七八歲的宮女,來向我打聽王守將的信息,她看上了他,想嫁給他。”說到這兒,她頓了頓,“我現在的年紀,已經稱得上是個老宮女了,落花的年紀,而王守將當值壯年,職稱品銜也不低,想嫁給他的年輕女孩多了去,跟我在一起……委屈。”


  她說出那兩個字,臉上也浮現出同樣的神情。


  她對王守將也有意,當他說要娶她的時候,心裏著實高興,但隨之而來的是自卑和不自信——她一小小大齡宮女,怎敢高攀,何德何能。


  一隻溫暖的小手牽住了她,香桃呆呆抬頭,福凝笑了笑,堅定的說。


  “嫁人,什麽時候都不晚,你無須不自信。”


  香桃感動,眼眶微微濕潤,“公主。”


  福凝又說,“而且,在我們看來,像王守將那樣的大老粗,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若說委屈,也是你委屈,要伺候那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男人。”


  香桃破涕為笑,握起福凝的小手,給她按摩,心裏滿是慶幸,她真是三生有幸,能伺候在小公主身邊,深宮幽冷,與公主為伴,卻是暖如三春不知寒。


  她按了會兒,瞥了一眼香花小溪輕紗,“公主,您打算什麽時候與白可成婚?”


  福凝微愣,“我不知道。”


  香桃自顧自的說,“也是,這事得陛下和貴妃娘娘好好商議。”


  福凝發愣,香桃不知道的是,最茫然的,是她的內心。


  少年屢次提起,都被她打哈哈掩蓋過去,冠冕堂皇說年齡還小,其實是她內心深處存在著不知名惶恐。


  改變意味著未知。


  她無法保證與白可成婚後,身份不同,是否還能像往昔快樂相處,還是會產生很多的摩擦,離心,甚至成為傳言裏的怨偶。


  她珍愛她的少年,所以不希望出現這樣的局麵。


  福凝微擰眉,手搭在心口。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患得患失起來,就連當初要嫁給時墨,都沒有這般彷徨不定的感覺。


  福凝陷在沉思中,就有宮人來報。


  “公主,大青四皇子,玫月殿下來了。”


  福凝直起身,說了句所有人都會說的話。


  “玫月?他來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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