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黑與白難分
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奇怪到難以接受。
眼鏡呆呆站著。
他想起在陌上少年府初見到的金山,穿得金光閃閃,總是很張揚很囂張很欠揍,同時也很好懂,是個把喜怒哀樂全刻在臉上的紈絝子弟。
那個時候的金山,就像圍棋裏的白棋,與黑搭不上半點關係,可他卻忘了,棋盤隻有敵友之別,但人遠遠比黑白分明的棋盤複雜得多,他用看棋盤的目光去看人,以至於當轉變天翻地覆時,陷入了無法接受的困惑。
此時的他們,是站在離皇宮不遠的宮道上,開闊些,加之劍拔弩張的氣焰,使零零星星的行人都不敢靠近,匆匆奔走。
有清山嗤笑過後,頓了兩秒,眼見時墨沒有想開口的意向,於是主動問道,“時墨,你怎知是我?我不認為,我有留下什麽漏洞。”
他倚靠著車廂,渾身上下透著漫不經心,嘴角一直掛著笑,也不知在高興什麽。
時墨蹙眉,“那淩晨采藥的村女,是你殺的吧,目的是為了拖住我們,讓我們不敢輕易過山,給你的同黨製造時機。”
有清山笑道,“沒錯,確實是我殺的,屍體被我沉河了,不過,那麽多人,你怎麽就確定是我殺的?證據呢?”
他輕描淡寫承認了一樁殺人案,那口吻,一如今天吃什麽一般簡單。
“我們忽略了一件事,”時墨微微斂眉,看上去有些懊惱,“隻有安行酒和迷霧結合在一起,才會使人喪失意識,可你被綁去當替身新郎之時,並無飲酒,又何來意識喪失之說,分明是在撒謊!”
他和眼鏡一樣,對金山有了刻板印象,故而一直沒能聯想到他的身上。
誰能想到,囂張好色曾被丟出陌上少年府的金山,會是幕後主使。
有清山頓住,扯出一個得意的笑靨。
“沒錯,我從頭到尾都理智清醒,你很聰明,時墨。”
“有清山,不管你是什麽目的,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時墨抽出劍來,這一動作,就像指示,一下子從周邊湧出許多潛伏的帶刀士兵。
兩方對峙,戰鬥一觸即發。
即使被包圍,金山也不見一絲慌張,還哈哈笑出聲,長袖一揮,囂張傲慢。
“時墨,難道你不知道嗎、硝煙,已起!”
……
舞女們抓住紅綢,使勁一扯,浪蕩子弟們就被纏困在紅綢之中。
先起一念,以為是怡情的玩笑,還在嘻嘻哈哈,
但紅綢越勒越緊,呼吸不暢,再看舞女們,眼中媚意全無,冰冷之極,這時才察覺到不對勁。
他們驚慌失措開始反抗,嘴裏大喊著,“你們幹什麽,快放了我!知道我爹是誰嗎,不要命了,開什麽玩笑!”
沒人理他們,往日的風情萬種嬌弱怡人,全變成了深山的雪,帶著利刃的冷,褪去溫柔笑意,麵無表情旁觀。
他們使勁掙紮,身旁的侍衛想拔出刀來,卻發現提不起多少力氣,隻能任人宰割。
“別白費力氣了,香水有毒,你們不知道嗎?”青樓媽媽“好心”解釋道。
又有人大喊,“我爹可是朝廷高官,快放了我們,不然一把火燒了你們這破地方!快放了我們,你們這些臭脿子!啊嗯……”
悶哼,男人胸前愕然插著一把刀,血流了出來,少頃,歪頭死去。
瞬間,把其他人嚇得不輕,有膽小的,直接尿了褲子,兩股戰戰。
身姿絕色的舞女慢慢收回手來,順了順頭發,悠閑得好像她沒殺人,隻是集體錯覺。
“朝廷是我們的朝廷,天下也會變成我們的天下,你們要麽乖乖聽話,要麽……直接下地獄。都給我綁起來,給不給活,就看他們老爹,識不識相了。”
其餘女子皆抱拳。
“遵命,玉瀾夫人!”
……
“最好別回去。”
玫月眼見福凝轉身,出聲道,“你什麽都改變不了。”
巨大的焦灼幾乎把福凝掩蓋,她側臉,眼眶微微泛紅,“我若現在不回去,我將後悔一輩子!”
她提裙,向著拚殺聲不斷的地方,跑得義無反顧。
在玫月眼中,定格成最美的背影。
待身影消失不見,良久,玫月伸出手來,接住一片花瓣,自言自語道,“京城花洗,果然名不虛傳,可惜了可惜……”
……都會凋零。
離主會場越近,就越危險。
到處是廝殺,是鮮血,是死不瞑目。
逆賊們就像瘋了一樣,隻要不是他們的人,話都不多說,直接提刀來砍。
無影閃了出來,把即將砍下公主頭顱的刀一把擋開。
“快護送公主離開!”
身邊的死亡越多,福凝就越茫然,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不該出生,否則這些人就不會因她而死。
他們有什麽錯,他們都是無辜的,卻為了她,慘死屠刀之下,而她,連保護都做不到。
死亡,窒息與掙紮。
“公主,我們快走!”
香桃緊緊拉著她,妄圖穿過腥風血雨。
福凝抬頭,越過香桃回望她的擔憂麵龐,卻看到一把程亮的刀,正向香桃不留情砍來。
心緒大震。
“香桃!”
福凝衝上去,想把香桃拉開,香桃卻比她快一步,快一步把她緊緊摟在懷裏,就像為數不多失眠的夜晚裏,手溫柔的撫摸她的頭發。
福凝頭埋在香桃的心口,感覺香桃身體大震了一下。
一下子,眼淚就控製不住了。
香桃,香桃……
她想呼喚,張了張口,卻什麽都發不出。
香桃摟她很緊,帶著深深的眷戀,福凝廢了好些力氣,才能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香桃溫柔如水的眸子,嘴角溫柔的笑意,以及,潺潺流下的鮮紅血絲……
溫柔微笑的人轟隆倒下。
心如刀割。
“香桃!!!”
福凝立馬接住她的身體,兩手一摸,都是潮濕的粘稠,血腥味撲鼻,一支箭插在她的臂膀上。
原來,香桃沒有躲開,是為了護住她。
心碎成一片一片,絕望催發恨意,福凝赤紅了眼睛,伸手摸到一把刀,心裏麵隻剩下一個念頭:
她要殺人,她要複仇,她要結束這給人帶來痛苦的一切!
柔弱的溫室花朵,一旦喝了痛苦的血,就會長出同樣的獠牙,變得更加痛苦。
在福凝即將暴走之際,一隻溫暖的手,撫上她抓緊刀的手。
“公主。”
溫柔的,令人心安的聲音。